紫禁城高阔的红墙下,谭廷转头看到了一同出来的某道士。
他在宫中当真是道士打扮,穿着青袍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同茶院那次一身亮眼的大红袍可真是不一样。
谭廷见了顾衍盛,同他浅行一礼。
顾衍盛见他着意打量了一眼自己的道袍,约莫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有回应,只是道了一句。
“谭大人好魄力。”
世族在朝不止百官,未有敢出头之人。
他却敢在此时,递牌子求见,自荐东宫。
彼时太子听闻他愿意自荐前往,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顾衍盛亦多看了谭廷一眼。
谭廷拱拱手道当不得,“道长能舍命千里查案,谭某亦敢挺身有所作为。”
他又换了称呼。
一边说着,一边余光看了顾衍盛一眼,声音略低几分。
“说起来,也有一点私心罢了。”
说着,目光又在顾衍盛身上点了一下。
顾衍盛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他为了宜珍能在世族中立住脚,也要将这矛盾压下去。
当然这只是他第一层意思,第二层恐怕是要提醒自己,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让自己继续做个清心寡欲的道士。
顾衍盛止不住笑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谭廷,见他负手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心想,到了这会紧要关头,他倒是还记得这些事
但顾衍盛亦想到了那日在茶院门前,他牵着宜珍的手,而宜珍甚是习惯的模样。
约莫正是因此,宜珍对他才会
顾衍盛嘴角的笑意微落,但也点了点头。
“贫道晓得了。”
一个没有直接说,一个也没有直接答,倒是达成了某些协定。
谭廷嘴角微翘,同顾衍盛拱手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恰看到新开了一家玉石铺子,谭廷不禁停下来多看了一眼,见那铺子种类齐全,约莫是刚开新的缘故,颇有些像模像样的玉石在。
谭廷看了看,正欲挑上几件回去,不想却被人找了过来。
来人不是谭氏的人,衣衫上有用青线规整地绣上的“林”字。
来人上前便道,“大爷,我们大夫人请您过府一叙。”
“眼下?”
来人点头。
谭廷只能暂时将手中玉石放了下来、
他才刚从宫里出来,姑母便着人请了他过府,可见林氏消息果然灵通。
谭廷倒也并无推拒,他今日此举,不时满朝文武、庶族世族皆会知晓,倒不如提前去林家先道一声。
林府。
林大夫人问了周嬷嬷一声,“元直还没到?”
周嬷嬷说尚未,“夫人也太心急了,这才多少时候?”
“我怎么能不心急?”林大夫人揉了额头烦闷,“旁人避讳还来不及,他倒好,亲自递牌子上东宫。这会递牌子,还能有什么意思?必是自荐去了!”
说话的工夫,谭廷未到,林大夫人的独子下了学过来请安。
林大夫人多年不孕,膝下无子的年月在林家着实不好过,但林阁老也好,林大老爷也罢,没有一个人为难与她,林大老爷林序更是连通房丫鬟都没有,让她安安心心不要着急,万一真没有子嗣,过继一个便是。
林家待她如此,她越发为此上心,好在上天开眼,让她顺利怀上一胎,恰是个男孩。
如今这儿子林滕才刚十岁,小小年纪便有一族宗家嫡子嫡孙的样子,林大夫人暗自欣喜的不得了。
这几年,夫妻恩爱,家事顺遂,儿子好学,连娘家侄儿都一举登科,成了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娘家也越来越好,林大夫人的日子满京城都羡慕。
她自己如何不晓得惜福,但侄儿却不对劲起来,好端端地,舍身为寒门庶族奔走。
这会她问了几句儿子在学中的事情,院中便来了通传,道是谭廷来了。
林大夫人心下不免着急,只让儿子同大表哥打了个招呼,就遣了众人,姑侄在厅里开窗叙话。
林大夫人也不同谭廷绕弯,开门见山。
“你递牌子进东宫做什么去了?”
谭廷直言,“姑母应能猜到,自是为京畿书生之事自荐而去。”
话音落地,林大夫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这些事情同我们有什么关系,闹出事了是那些庶族自己担着,最多凤岭陈氏和一些人家因着江西舞弊案牵扯其中。”
她道林家与此事无关,谭家也与此事无关。
“林氏都不掺合,元直你怎么倒是掺合上了?”
但谭廷却摇了摇头。
“林氏是四大家族之首,世家之楷模,其实本该插手此事才对。”
但林阁老的立场表现的颇为中立,中立之中又带着些回避的意思。
“元直不知阁老如何思量,但此事不能在这般下去,总要有世家的人出面,缘何不能是侄儿?”
林大夫人见他如此决意,并不想与他论此事是非,只是道。
“我先还同你姑父商议,刑部恰有五品的空缺,让他为你留下。刑部世家官员众多,你此举前去回护庶族,庶族领不领情还不知道,但难免要让不少世家之人与你心有隔阂。”
她道,“这可是你正经做的第一任官,上任就是五品,以后官途坦荡,若是因此受挫,岂非因小失大?”
林大夫人不是寻常内宅女子,是林氏的宗妇,对朝中事了解甚深,为侄儿筹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谭廷谢姑母对自己的心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若是为了一二官位,或者有意在各个世家里讨巧,而丢了本有的立场,姑母觉得,那还是谭家吗?”
清崡谭氏素来是朝中清流,今日若身为宗子的谭廷,为了官位而舍了立场,便是把祖宗打下的名声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