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林大夫人哽了一时。
她皱着眉头看了谭廷一眼,“你可真同你父亲、祖父一样,总有你们的道理。但当年你爹要去治疫的时候,我便拦着,可他却还是去了,结果你也看见了。”
突然说起此事,谭廷怔了一下,抬头看向姑母,一时间想要告诉她,父亲的死其实另有文章,但是稍稍一顿,又没有将此事说出口。
他已安排了人手着力调查此事,在调查出来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晓。
他有几息没有言语,林大夫人却想到了旁的。
“是不是,项氏怂恿你去的?”
那日他牵着项氏的手从林家离开的事,她可都听说了。
当下不快地道了一句。
“你倒是瞧得上她。”
谭廷听她这般说,立时道了否。
“宜珍没有怂恿我,她根本不晓得此事,姑母也勿将此事归在她身上。”
他这么稍稍一说,就见到姑母林大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起来。
谭廷也想起了那日在林家的事情。
很显然姑母对项宜不喜,若是他又在这时候替项宜分说,只怕姑母更要怪罪项宜了。
时机不对,谭廷便也没再多言,只是道了一句。
“宜珍很好,庶族出身也没有错,姑母日后会晓得的。”
林大夫人压了压眉头,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会已是不早了,林大老爷临时有事出了京,这么晚谭廷也不便拜会林阁老,便辞了林大夫人离开了。
林大夫人见侄儿去意已决,只能让他莫要为庶族全抛一片心,总要提防那些人一二,让自己的儿子去送了表哥离开。
他一走,林大夫人便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周嬷嬷走过来,叹道,“他对项氏的态度,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周嬷嬷不敢议论朝中事,但顺着林大夫人的话,提了一句春日宴。
“大夫人的春日宴,精心请了这么多人家的姑娘,这可怎么好了?”
林大夫人亦头疼了一下,可想想侄儿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觉得自己这般为他着想没有错。
“他还年轻,不晓得轻重,如此越发要有个世家的妻子在身边了。”
一阵风吹开了雕花窗,林大夫人目光向外看去。
“如今朝野,虽然仍是宫中、百官、百姓这般位次,但世家崛起不必可免,庶族暗淡只能沦为下层,而世族亦有高低之分,小世族就是要向大世族靠拢,层层向上聚拢,最后是站在山尖上的四大世家。谭家虽然不复往日光彩,但也仅在四大世家之下,只要好好地与各个世家维系关系,总还是数得上的大族”
她是林氏的宗妇,几乎能看到往后的格局只会如此自下向上一层一层地聚拢,下面的人不可能再跃到上面来,而上面的也不可能向下掉落下去。
固于此处,对于大的世家最为有利,对谭家亦然。
林大夫人不懂侄儿的执着,只是叹了一句。
“我真得尽快为他寻一位世家妻子了,总不能看着他把路越走越窄”
她在这层思量里,不由想到了项宜。
“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最好能老实听话,我不会亏待她”
回去的时候,那家新的玉石铺子已经打烊了。
谭廷在家门前停了一下,转头同正吉说了一声。
“我明日要出京的事,不要告诉夫人。”
正吉连忙应了下来。
项宜没想到他这么晚才回,但也吩咐了灶上备好了饭菜。
谭廷见妻子挽了袖子为他盛汤,那汤水还没落进胃里,就暖了一时。
他让她别忙,叫了丫鬟做事,携了她的手坐在桌边。
“京里新开了一家玉石铺子,宜珍得闲过去看看吧。”
项宜道好,谭廷却想到了之前乘船路过卖玉石的小镇,她不肯让他花钱的事情。
因此似若无意地说了一句。
“结账的时候让正吉去。”
他这么说了,见她果然停顿了一下,露出犹豫之意。
谭廷不说话了,轻轻放下了筷子。
正吃着饭,却把筷子放了下来,项宜不由看过去,看到了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怎么轻快的目光。
这是又生气了吗?
她暗想,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不”字呢。
不过她也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在那目光里,只能无奈轻声道了一句。
“晓得了。”
话音落地,谭廷眼中便恢复了之前的愉悦光亮,重新拿起筷子,给自己的妻连着夹了好几道菜。
看着碗里都叠高了起来,项宜连道不用,他才停下来。
谭建杨蓁还得两日才回谭家,桌上只有夫妻两人。
两人倒是守着食不言的规矩,后面都再没说话了,只是筷碟轻碰之间,发出了些温馨轻快的声音,一直绕在饭桌之上。
项宜有点吃多了,主要是被夹进她碗里的菜实在太多。
谭廷夹菜的时候没觉得,眼下见妻子撑着了,才怕她晚间积食,拉了她的手去后院转两圈。
项宜想起安抚考生的事情,问了谭廷一句。
“朝廷定下人选了吗?”
她问了,谭廷微微低头看了妻子一眼。
月上了柳梢,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清亮的蓝,有片片飞霞涂抹其间。
浅浅的光亮落在身边的人脸上,衬着她温柔清丽的面庞。
谭廷轻声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