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廷自是应允的,待到了城门口就下了车。
城门口的人不少,谭廷让自家马车停到一旁,免得耽误了城内外进出。
只是他在路边这么一站,忽的看见城门里,有人夹着牛车带着两个人出了城。
其中一人是个上了年岁的农妇,正低声同一旁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姑娘说话。
那姑娘衣着朴素,浑身没有几件首饰,她垂着眼帘坐在简陋的牛车上,初冬的冷风吹得她耳朵发红,只是她的眼睛也是红彤彤的,甚至还有水光闪动,却一直被她忍着,硬生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谭廷不知怎么就看住了这个姑娘。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但是谭廷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可他的目光莫名其妙地也没能转开,尤其定在她红红的眼睛上面时,心口有种说不出的一揪一揪的感觉。
有一瞬间,他想叫她的名字,可话到了嘴边,他又想不起她到底叫什么。
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叫什么呢?
一直到她的身影随着牛车,消失在远处树林的转角后,谭廷才回过神来。
倒是正吉和正吉老爹都惊到了,不解地看着自家大爷。
大爷这是怎么了,要知道大爷对女子素来规矩,从没有出现过,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看了好半天的情况。
谭廷在这父子俩的目光里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不妥了。
他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
恰好这时,马车修好了,他转身上了马车,只不过转身时,目光禁不住又往远处的路上看了一眼。
那个牛车和上面的姑娘早已消失在了冬风萧瑟的天际间,而他心里,竟莫名升起一丝失落又不安的感觉。
他这是怎么了?
一路回了鼓安坊谭家。
谭廷先去族里吩咐了几件事,然后才回了自己的正院。
正院对他来说还不如外院的书房紧要,只是一个睡觉换衣的地方。
可今日,他自进了正院,目光就落在了正房的窗下。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窗下房内的榻上,有人侧身坐在上面,或看书或替花修枝或做针线,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家,会在他撩开窗帘进屋时,转过头来柔声问他一句。
“大爷回来了。”
而她回头看过来的模样,像极了今日见过的那个姑娘......
这恍惚间的场景竟然令谭廷脚步快了起来,他快步到了门前,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可他转头看去,窗下什么人都没有,自也没有人转头问他一句什么。
谭廷心里一空,才意识到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能坐在正院窗下等他的,只有他以后的妻子。
而他今日见到了那个姑娘,就把她编进了这般恍惚间的场景里。
难道他只看到了人家一眼,就想让人家给他做妻?
他也见过不少女子,甚至还被母亲带着相看过两回,可还从来没对哪个姑娘如此过。
谭廷念及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脸都有些热了。
他连忙甩了一下头,换了身衣裳,回书房理了些族里的事,又看了会书,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去了秋照苑吃饭。
他到了秋照苑,给母亲赵氏请安的时候,好似见着母亲神态有些不太自然。
“母亲今日病了?或者还有什么旁的事?”
他试着问了一句,赵氏就连忙摇头道没有。
“没什么,这会儿也好了,吃饭吧。”
谭廷便也没有多问,见弟弟和妹妹来了,妹妹今日穿了新衣裳戴了新首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不必提,倒是他那个不中用的弟弟,见了他有些胆怯的模样。
谭廷直接就问了他今日在学里如何,他一问,二弟谭建这厮就吓得一哆嗦。
谭建期期艾艾地说,前些天他给他布置的书,到今日还没背完。
谭廷一听就要发火,刚要怒斥他一句“如此这般散漫懒惰,这辈子恐怕连举人都考不上”,但这话没说,就被自己脑海里的声音驳斥了。
有一瞬间,他仿佛在眼前十二三岁的二弟身上,看到了他多年后中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