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船檐的高亮明灯,如同望月一般明亮地驱散走了夕阳落下后的昏暗。
柔和的月光与明灯的亮交错落在竹桌边缘,风吹起船舱窗上悬挂的半卷竹帘,咚咚地发出风的声响。
沈宁在那句话反复自耳边响起之后,拿筷子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只是方家姐妹并没有发现什么,挨着沈宁坐在了竹桌旁,还在小声嘀咕着这位“温柔”的项公子。
妹妹方薇问,“姐姐,你说项公子真的会被榜下捉婿吗?是不是只有贵女们才配得上他啊?”
方薇问了这么个问题,没留意一旁的沈姑娘飞快地眨着眼睛看了自己一眼。
方慕也没注意,她琢磨着回答妹妹。
“我听傅六爷说,项家也是有名头的人家,说项公子姐姐是一位世家大族的宗子夫人,说不定已经定好了亲事呢。”
两姐妹虽暂住江南,却祖籍福建,家中行商的子弟多过读书的人,于是对于北地的诗书世家不太了解。
方慕只能凭借对于北地世家的想象猜测了一下,接着又胡乱猜道,“就算没有定亲,以项公子的才学,明岁若能中了进士,想要结一门怎样的亲事,还不是尽在他自己么?多半是要结那种有助于仕途的人家.....”
两姐妹这么一推测,都知道以自己的家世,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唏嘘哀叹了一番,但并不耽误她们开心,毕竟一路有这样的惊艳的公子同行,谁能不开心呢?
两人又嘀嘀咕咕论起了在江南见到的才子佳人,对每一位都如数家珍,越说越高兴,只是一旁的沈宁却低头没有做声。
这三年,她是经常同姐姐项宜书信往来的,但是她没有问过姐姐项寓的婚事,姐姐也没有提过。
会不会,就像是方家姐妹猜测的那样,他已经定了亲,或者有了确定的人选......
她低头看着那一条将刺剔得干干净净的鱼,不知怎么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在出行之前,沈家替一位江南世家的公子,来探问过她的亲事。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这一桩了,但母亲素来都是问她自己的意思,由她自己来做主。
只是当她去试想,就那么嫁给一个不曾认识,也不了解的陌生人时,她立刻就心慌地想要缩起来。
她不敢想象从前姐姐嫁去谭家的时候,是如何克服那般对陌生的害怕;也不敢想象自己以后,就会这样和原来的生活越来越远,离那个最亲最近的人越来越远,远到真的再也不能回去了。
之前那三年,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今天,她好像有些许明白了。
他又点了灯,一一挂在船檐和船头的高杆上,整个船尾亮如白昼。
他没有任何表示,方家姐妹却道。
“项公子一定是听说沈姑娘夜视不良的事情了......”
沈宁没有说话。
沈黎之把书房好一番翻找,总算将珍藏的一包尚好的茶叶找了出来。
沈宁亲自看着小泥炉烧了水,捡了小撮茶叶冲泡开来。
第一壶废去,第二壶清亮飘香的茶水,她亲自给众人斟到了茶杯之中。
只是茶水斟到项寓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他正跟傅源说着话,可目光却恰恰落到她脸上。
四目突然相对。
沈宁莫名慌了一下,茶水从壶嘴里泼了出来,险些泼到了项寓手上。
众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沈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连忙放下了茶壶,叫了丫鬟过来替自己倒茶。
众人都安慰她,她倒也觉得是自己慌乱了手脚,对不起众人雅兴了,便坐在一旁垂着头不说话了,也没再看项寓一眼。
盘子里剔好刺的鲫鱼没动,她目不斜视地低头小口饮茶。
项寓自她身上收回目光,亦不再出声了。
席间两人的安静并没有令众人感到奇怪,尤其傅源耍玩了起来之后,就把要让众人相互熟悉起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秋末的天气,夜间并不能久坐船尾,众人吃了烤鱼点心,喝了清香茗茶,沈黎之就赶忙招呼着众人会船舱休歇了。
傅源还不尽兴,不过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连忙问了项寓一句。
“你同沈姑娘说上话了吗?可熟络了一些?”
大家都熟络起来,接下来在这一路才好相处,傅源是这样想的。
项寓顿了一下,才回了他一句。
“说上话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只是在他同她说了几句之后,她反而表现的更与他保持距离了。
所以,这是她的态度吗?
项寓没有同傅源一道返回船舱,只是借口吹风,一个人去船头在江上的风浪里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