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便宜了弥月这个临时的客人。
弥月打开手机,调出临下山之前拍的几张照片。照片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瓷器碎片,刚刚做过初步的清洗和整理,剩下的工作都还没有做。
进一步的清洗要等他回去以后再进行,他现在要做一些修复的准备工作。
他要把每一块碎片画下来,熟悉它们的形状,通过反复的比对和尝试,勾勒出器具的大致外形,再进一步把同一件器具上的所有碎片都收集到一起。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寻找每一块残片的位置和角度。
这是一个冗长且无比繁琐的过程。有的时候还需要把残片制作成模型,来做进一步的比对和印证。
弥月觉得自己这慢吞吞的性格,就是在长时间的琐碎工作里给活活磨出来的。
弥月忙活的比较投入,身边来了人也没察觉。冷不丁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这一片为什么在这里?”倒把他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秦照回来了,正坐在方桌的对面泡茶。
他泡的也不是什么弥月看不懂的名贵茶叶,而是花果茶。旁边一张木质托盘上放着好几个玻璃瓶子,有的装着干茉莉花,也有薄荷叶和干柠檬。
秦照面前摆着一把精致的玻璃壶,正往里添热水。水流冲得玻璃壶里的绿叶白花上下翻飞,水汽蒸腾起来,氤氲着植物特有的清新的气息。
秦照还伸着脖子往他的素描本上看,“你看那个缺口,好像左边更合适。”
弥月就笑了,把本子翻回前一页给他看,“你看的那个是背面。这一页是正面,正面是有花纹的。”
秦照恍然大悟,又瞄两眼他的本子,“这是瓷器?”
弥月点头,“出土的时候就碎了很多,损伤程度不大的都已经修补完了,剩下的这些,稍微麻烦一些。”
秦照刚才就在观察他,知道这些零碎的瓷片需要反复的比对,可不仅是“稍微麻烦一些”这么简单。
秦照有些好奇的问他,“你一直生活在灵犀山上?”
“这倒也不是。”弥月摇摇头,“灵犀山研究所成立之后,我们才过去的。其实说起来,我大学也是在这里读的,但大多数时间都跟着老师到处跑,对这里并不熟。”
秦照又问,“那中学小学也是在这里吗?”
“并不是。我小学中学的课程基本上都是老师和师兄教的。秦师伯也给我上过课。”弥月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时候老师的工作并不稳定,基本上他在哪里工作,我就跟着到哪里。”
秦照隐约记得他爷爷曾经说过,弥月是从小就跟着林青山的。他以为的“从小”是学生时代就被收徒,但现在听弥月的话,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倒像是从小被林青山收养了。
秦照心中疑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和弥月并不熟,就算这一次弥月住进他家里,他们也都是各自忙碌,并没有太多交集。真要贸贸然问对方的私事,就有些失礼了。
秦照给弥月也倒了杯花果茶,岔开了话题,“最近几年,灵犀山博物馆的宣传做的还是不错的。收藏圈里,来自犀山部落的藏品也颇受追捧……”
说到这里,秦照停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你大概很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吧?”
这并不是秘密,市面上可见的大多数跟犀山部落有关的藏品,都是从盗墓贼手里流出来的。
弥月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不光是灵犀山,全国的情况都一样,几乎所有的考古工作都是追着盗墓贼走……尤其灵犀山那一带都是荒山野岭,多少人手撒出去也看不过来。还好犀山族历史上最重要的三位首领的墓葬都没有遭到破坏。”
秦照点点头,“这个我在宣传短片上看到过,是隋朝末年协助李家父子起兵的那位族长?”
“犀山部落依附李阀之后,因为骁勇善战,很受李渊赏识,后被赐李姓。”弥月说:“李渊登基之后,把灵犀山和陇右郡的一部分土地都赏赐给李飞羚作为封地。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犀山部落的封地被朝廷收回了一部分。到北宋年间,金兵南下,犀山部落就彻底退回了灵犀山。”
弥月说的这些,有些秦照知道,有些就没听听说过了,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犀山部落的历史上有三位最重要的首领,一个是带领他们征战四方,最后接受朝廷封赏的李飞羚,其余两位是金人南下的时候,带领族人跟金人对抗的一对父子,首领李长青和他的儿子李素。”
“是因为这对父子带领族人撤回了灵犀山,保全了这个部落吧?”秦照有些感慨,“否则那样战乱的年代,还有后来的蒙古人……这个部落说不定就消失了。”
弥月笑了笑说:“灵犀山属于秦岭支脉,山势险峻,地形也非常复杂。金人南下的时候,兵力有限,不会贸贸然摸进深山。包括后来的蒙古骑兵,他们也是不适合进深山作战的。犀山部落也因此得以保全。”
说起来,弥月也是非常欣赏犀山部落的这几位首领的,觉得他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而且性格非常果断,当进则进,当退则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