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想了很久,潜意识里不愿提视频的事,又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让庄 安心,半晌开口道:“开摄像头是医生要随时观察情况,你别怕,我关掉了。昨天晚上的监控也洗了,我亲自盯着洗的,只有医院这些人看过,谁敢说出去……”
庄 闻言掀起眼皮,用并不意外的目光看着他,淡淡道:“说出去你就怎样?挖人眼珠子,还是送他去枪毙?”
蒋危一时语塞。
“法治社会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亡羊补牢的玩具,权力的一次任性,落在一个家庭头上是什么样的灾难你想过吗?”庄 轻轻叹了一口气,隔着被子把他的手推下去。
蒋危已经做好了冷战的准备,大概没想到庄 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字,用那种平和、商量的语气,就像小时候教育他不能天天考30分的口吻一样。他抱着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那上面似乎还留有庄 手指的余温,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你好好休息,手别乱动……我先出去了。”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蒋危靠着墙,被贴着冰冷的瓷砖,有些愣怔地盯住头顶的节能灯看,灯光白亮白亮的有些刺眼,看了一会儿他就觉得眼球酸胀,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感觉有很多话想问庄 ,问他和周师兄的关系,问庄 是不是恨透了他,会不会每天都想让他去死,有没有后悔认识自己这个人,后悔对他好吗,或者……有过一点点喜欢吗。
他也想去道歉,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跟庄 说我以后不犯浑了,我一定学着好好对你,又觉得那种保证毫无说服力。
在走廊站了很久,他抹了把脸,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
庄 睡了小半个钟头,他睡得很浅,有一点动静很快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飘起了纷纷暮雪。
那是北京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被风吹着,沙沙簌簌的声音,在窗台上铺了细密一层。
他看了一会儿雪,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病房门上那一方长方形的玻璃窗外,蒋危怀里抱着他的狗,四颗眼珠子齐齐看着里头。一人一狗脑袋上下摞着,贴在玻璃上,呵出一片白雾,西米露雪白的毛发围了一滩。
见他回头,蒋危轻轻推开门,西米露立刻顺着门缝跑进来,绕着病床转了两圈,前爪往板凳上一搭就要往床上蹿,被蒋危一把提住后颈,轻轻放在了床尾。
成年雪橇犬的分量不轻,一上床就把被褥压下去一个窝,庄 轻轻动了一下,腿在狗肚子下面找了个舒服保暖的姿势,没有说什么。
蒋危立刻羡慕不已地看着西米露。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混得确实不如一只狗。
蒋危把手里提的两个袋子放在床头柜上,从纸袋子里取出洗好的衬衣,给庄 放在床头,然后把饭盒拿出来,轻声说:“我给你提了碗粥,起来喝点吧。”
庄 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蒋危连忙给他腰后面塞了个枕头。
屋里静得能听见雪抖落树叶的声音,蒋危一手端着粥盒,一手攥着勺子,有些舍不得递出去:“我……我喂你。”
庄 立刻看着他,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往被子里滑。
“哎,别别别。”他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拉开病床上吃饭的小桌板,把粥和勺子放上去摆好,勺子拨到左手边,“你喝吧,我就在这看看,不吵着你。”
庄 这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起来。
喝粥的时间安静而漫长,庄 喝完了一碗,转身又躺回去,蒋危看了他半天,见他没有挽回自己的意思,有些遗憾地起身收拾桌子。他把垃圾装进袋子,到底是没忍住,凑过去在庄 耳朵上轻轻亲了一口,这才转身出去。
第22章
庄 住院的第三天,贺延偷摸跑过来探望。
贺延坐轮椅,受伤那条腿上了夹板,裹成粽子高高翘着,一路从普通病房到VIP病房,被风吹得半条小腿快要血液凝固。
来的时候庄 就坐在病床上,病房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阳光照进来时能透见腰身的弧度,细如一尺窄月,水波纹的玻璃把他的身影衬托得格外清瘦,风时而吹起淡蓝色的窗帘,露出檐台上堆积的新雪,和庄 的肤色一样白。
贺延在门外看了好久,踌躇着不敢敲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庄 长得好看,文化课成绩好,实战比赛年年夺冠,还能玩乐器来个文艺的,校里搞什么活动都爱拉他去充牌面,上学的时候贺延就经常远远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