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婵,你一定要走?”
这烈云城的极夜太浓太黑,夜风吹拂下,檐角的灯笼乱摆着,火光变得越发微弱,根本照不见这寒雾尽头的天地。
程非蕴手里握着一柄剑,就站在阶下看向那浅衣姑娘。
“非蕴,抱歉。”辛婵迎上她的双目,“我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你的理由,就是谢灵殊吗?”程非蕴不肯放过她那张面容是行所流露出来的任何丝毫的情绪,“那玉是他的玉,那上头残留的控制妖物的术法也的确是他所留下的,此前在雁山时,你不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了吗?”
辛婵无法解释那上头究竟为何会残留着那样的术法,还的确是谢灵殊所持术法的痕迹,但此刻,她还是开口道,“非蕴,那昆山玉的确是他的没错,但他早将昆山玉赠给了我,玉是从我这里弄丢的,”
她看着程非蕴,“若要怀疑,也该怀疑我才是。”
谢灵殊不让她说出这件事,便是要替她在宗门这里留些后路,但辛婵却并没有要隐瞒的打算。
“昆山玉绝非凡物,即便他赠给了你,那上头也的确留有他的痕迹,辛婵,你真的了解他吗?”程非蕴此刻看向辛婵的目光多添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意味。
辛婵初听程非蕴此言,便是一怔,抿唇片刻,才道,“我的确不够了解他。”
也许曾经,辛婵有过很多机会可以去了解他,但她却一直没有那么做。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好奇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也在克制着,从不去过问他的任何事。
他从一开始就是神秘的。
但辛婵也不会忘了河畔古树下,也是他用一个孩童的幻象,来教她将那些因怨愤而生的恶劣想法抛下,教她向善,教她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此刻临着风雪,辛婵静静地在看落在程非蕴鬓发间的晶莹细雪,“但是非蕴,我相信他。”
“辛婵,”
当程非蕴眼见她转身,便立即道,“你那日明明说过,你的心能由你自己说了算,可是如今,你又在做些什么?”
辛婵步履稍顿,未曾回头。
她握着千叠雪的手指却不由收紧,一颗心仿佛也因程非蕴的这句话而稍有慌乱。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无关其他。”辛婵的声音轻缓,她再回头看了程非蕴一眼,“非蕴,保重。”
一个人一生要做很多的选择,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如果今日的选择是错的,那么辛婵也愿意在日后承担这种错误所带来的后果。
“辛婵?”
辛婵方才往前走了片刻,出了巷子便遇见了归来的封月臣,他一见提着灯笼,只一身单薄衣裙的辛婵,便唤了她一声。
辛婵注意到在他的身后除却数名正清山的弟子之外,还有一位穿着粗布麻衣,脸色苍白,神情木讷的少女。
“你这……便要走?”封月臣看到了她肩上的包袱。
辛婵颔首,“封师兄,无论是在正清山,还是在外头的这些日子,我都十分感激你的照拂。”
封月臣倒也没有像程非蕴那般情绪激动,仿佛他从来都是此般温润的模样,此刻他也仅仅只是徐徐一叹,“你既已做了决定,我与师父都不好再强留你。”
“只是如今谢公子的处境尴尬,你若是去寻他,可要再小心些才好。”
即便是正清山不出手,这其他宗门也总有不会放过谢灵殊的人,封月臣这一句也算是很隐晦地提点了辛婵。
辛婵果然明了,当即拱手,“我明白。”
也许是见辛婵在打量他身畔的姑娘,封月臣便笑了笑,道,“这位便是之前我们从鱼妖手里救出的姑娘。”
辛婵再看她,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辛婵对上她那双怯生生的眼,却始终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封月臣适时再道一声。
怪不得她从头至尾都安安静静,瑟缩着纤瘦单薄的身躯,从来没有发出过半点儿声响。
辛婵深深看她一眼,她也在看辛婵。
“既然要走,那便快走罢,走得晚了,身后的尾巴怕是只会多,不会少。”封月臣从衣袖间取出来一枚玄铁钥匙,递到辛婵的手里,“将此物交给守在碧晴海的人,乘着玄鹤船离开,路程也能短些。”
“多谢封师兄。”辛婵握着那枚玄铁钥匙,轻声道。
封月臣的眉眼浸润着温润柔和的笑意,他伸手轻拍辛婵的肩,“师父说你是有大勇的姑娘,正清山留不住你,这天下也没有任何宗门能够留住你,你的路,你要自己走。”
辛婵骑马出了烈云城,她握紧手里的缰绳,也许是下意识地再回头看了身后那半隐在浓深夜色里的城门一眼。
也许这一去,
她这辈子,就真的不会再回到这座城里了。
这里曾经生活过的人,几乎已经身化亡魂,残破的旧城阙再留不住她那些有关于这座城的过往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