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此,本是想稍稍安抚皇后的。
可被她一激,倒是什么也忘了,说出口的话难免有些严重,声音也有些冷。
方才,他确实是失态了。
吴茂转过头,悄悄瞥了眼陛下阴沉的脸色,暗自计较了片刻,还是没有开口,以免殃及自个。
却没想到,在舆辇行过许久以后,陛下竟点了他的名。
“陛下?”吴茂急急忙忙转了头,连声问,“陛下可有什么交代?”
顾祯轻叩了几下车壁,淡声问:“那小犬可挑好了?”
吴茂恭声回道:“已然挑好了,又活泼又漂亮,身体还结实得很!”
“那就再养两日,挑个好时候给皇后送去罢。”顾祯淡声道。
听着这话,吴茂心头闪过些复杂,他方才还以为,陛下是不打算送了。
既然这细犬还打算给皇后娘娘送去,便说明陛下还是在意娘娘的,那今日这一番争执……又是何苦呢?
这是主子们的事,他不敢深想,在心里头滚了一遍后就丢开,盘算着哪一日给皇后送去比较好。
何明守已然在紫宸殿等了许久。
此时天色早已大暗,流云遮蔽了星子与弯月,黑沉沉的天色压下来,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陛下。”何明守见他仪仗遥遥行来,忙迎上前行了个礼。
顾祯道了声起,步下辂车后问:“阿舅等到现在,可是为了畿内县田地丈量的事?”
何明守轻轻颔首:“是,臣这两日亲自走过一遭,甚至扮作一地里正,发现此事,确实是阻力重重。”
早就料到如此,顾祯毫不意外,只是叹息了声:“再是阻力重重,也不得不做啊。罢了,先探查清底细即可,具体的丈量可先缓缓。”
何明守将这些日子的见闻奏过以后,顾祯沉吟片刻,又吩咐了几件事。
“阿舅去做,朕放心些。”他道。
何明守拱手应了,正要离去之时,却又听皇帝在上首问道:“这些日子,倒是未见寻芳往母后那去,阿舅可是忘了同她提?”
何明守听到这,便知道皇帝还记挂着,显然是逃不过了。
他虽不大情愿女儿总去太后跟前,仍是恭声应了:“陛下也知臣这几日不在家中,待今日回去了,便交代他。”
顾祯转而又道,“阿舅也知母后喜热闹,最怕无聊,一旦无聊的时候,什么玩意都乐意搭理两声。”
这句话像是皇帝的随意感慨,可何明守却听出了,皇帝分明是话里有话。
“是,是,只是太后娘娘身份贵重,身边也是少不了陪着玩乐的。”何明守恭声回道。
顾祯轻瞥了他一眼,眸色略有些深,随后没说什么,只是叫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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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瞧,这只小犬多乖。”
吴茂半蹲在皇后地上,逗弄一只浅黄色小犬。
这小犬不过两个月,未有什么认主的想法,正摇着尾巴转圈圈,时而又追逐自己的尾巴。
吴茂喂了几块点心,叫它稍稍安分些许,埋首努力吃着食物。
赵懿懿靠坐在一张圈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只细犬,见它埋头吃饭都不忘摇尾巴,不由得轻笑了两声。
“确实乖巧。”她温声说。
听到这,吴茂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讨好笑道:“那一窝四只里头,也就这只生得最好看,性子也活泼。陛下这才特意命奴婢送来,给娘娘解闷呢。”
赵懿懿托腮看着,见它吃得高兴,便顺手喂了一块,孰料这小犬竟是围着她的衣摆开始转圈圈。
云竹忍不住说:“这么听话,一点儿气势也没,等长大了真能带去打猎吗?”
“云司宝,瞧你这说的!”吴茂忍不住驳道,“这小犬自然乖巧些,陛下身边那只阿墨,谁没见过它行猎时的威风凛凛?”
赵懿懿没插话,只等俩人说完后才问:“陛下将这只细犬送我,可是随我处置了?”
吴茂回道:“自是如此,这小犬给娘娘了,自然就是娘娘的犬。娘娘想如何取名、或是安置、或是存放,那都是娘娘的事。”
赵懿懿微微颔首:“我知晓了。”
突然多了这么个小东西,吴茂走后,整个椒房殿的宫侍都围着那小犬打转,拿各种吃食去逗弄它跟着跑。
细犬虽矫健,小犬也活泼,却到底撑不起这样的劳累。
跑了一会了,就又缩回赵懿懿裙边,不肯再跟着跑了。
“呀!它倒是乖觉呢!”一个小宫娥忍不住惊呼出声,“竟然知晓娘娘是它主子。”
众人都觉得有趣,附和道:“确实灵光。”
它都这样了,饶是赵懿懿本来不想搭理的,不将它抱起来逗弄逗弄,似是说不过去。
凝着看了片刻后,终是轻笑一声,弯腰将这小犬抱在了怀里。
“吴茂方才说,它生母同陛下身边的阿墨,是一窝的?”赵懿懿一边抚弄着小犬,一边问。
云竹回道:“是。”
赵懿懿笑了笑:“如此,陛下那爱犬便是它舅舅了。”
“应当……是。”云竹忍不住抬眼,瞥了眼那不停扭动的小犬。这细犬,也要算这些亲戚辈分吗?
赵懿懿安抚般地拍了拍它,低声道:“给你起个什么名好呢?”她冥思苦想片刻,道,“你毛色既然是黄色,那就叫阿黄吧。”
宫侍还以为娘娘引经据典,取个好名字出来,听到阿黄以后,齐齐沉默片刻。
赵懿懿又逗弄了几下,想起弟弟那日差点被扔的小狗,唇角的笑忽而带了些许恶劣,道:“你说,阿黄出身这么高贵,我将它赏给侯府,令父亲与徐夫人好生照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