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
顾祯还记得那日宫人来报,皇后给那只小细犬取了个名字,大名唤作赵阿黄,小字阿黄。
吴茂觑眼过去时,便瞥见皇帝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继而嗤笑了一声:“倒是取了个好名字。”
明明那么多可说的,最终却只提了名字。
这一道笑声里,似是夹杂了无限喷薄待发的怒气,只消一个契机,便会发作出来。
吴茂跟在他身边多年,甚至都不需抬眼,仅是感受着周遭的气氛,便知晓皇帝这是动了真怒了。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只小细犬,竟是被娘娘给送出去了。
这结果,便是连他也想不明白,遑论陛下。
仪仗拐了个弯,行至椒房殿附近,顾祯抬手示意宫人停下。
吴茂也不敢再问陛下是否要进去瞧一瞧娘娘的话,他只觉得这要是一进去,恐怕又避免不了一桩争端。待会将人给惹哭,陛下自个又要烦一段日子,得不偿失。
在宫道上停留许久,直至日影稍作偏移,已然要照到跟前时,顾祯才回过了神。
方才,他是想冲进去质问一句的,却又觉得堂堂天子为了只小犬如此,太过跌份。何况,这小犬本来就已经送她了,随她处置的话,也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这几回去椒房殿都闹得不大愉快,他怕这次进去一场,恐又是一番争吵。
送那小犬过去,本来是一片好心,为了安抚她,何必再闹成先前那样。
思及此,顾祯硬生生将心口那团火气给忍了下去,随即沉声道:“回紫宸殿。”
吴茂是个会见机的,早早的就派了人去打听,待皇帝仪仗回到紫宸殿时,关于阿黄的卷宗已然被送了过来。
阿黄是皇家饲养的细犬,无论是身世还是事迹,都有一条条的详细记录。因它不过刚出生罢了,整个卷宗不过薄薄一页,因此,顾祯一眼便瞧见,皇后最终将这小犬送给了淮安侯。
与此同时送来的,还有皇后颁给淮安侯的令书,十分正式的加盖了内侍省印。
无论是皇后或太后,若要颁布令书,是不会盖自个的宝印的,皇后盖的便是内侍省印。
颁给淮安侯的令书是内侍省抄送的,而顾祯手上这一封,是令书原文。本是封存在内侍省中,因皇帝派人索要,才取了出来。
“她倒是孝顺。”顾祯冷哼了声,将那令文扔到了一旁,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燥。
他送这小犬过去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当真看不明白吗?
就这么轻易将他的心意转送给旁人,叫他怎能不生气。
吴茂上前收拾那令文与卷宗,继而低声道:“陛下,细犬是行猎常用的犬只,可娘娘常居深宫,不擅那行猎之事。可能是觉着,留一只细犬在旁无用。”
顾祯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虽极为冷淡,吴茂却瞧得出来,皇帝这是示意他继续说的意思。
吴茂轻咳了一声,又道:“陛下,这细犬到底是男子爱豢养的。奴婢听闻这些贵夫人们,最喜欢的是那拂林犬。”
顾祯未曾说话,只是抓着只笔在手中把玩,目光沉沉盯着桌案,眸中似有暗流涌动。
“拂林犬?”良久,他才淡声问了一句。
吴茂轻轻颔首:“那拂林犬生得倒还算好看,年初长公主也想养一只,因太后娘娘嫌拂林犬掉毛多,才没养成。”
顾祯轻笑了声,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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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侯府,荣安堂。
这间厅堂临水而建,端坐厅堂朝外望去,便是一片荷池。若是夏日晚间在此乘凉,最适宜不过。
河间侯夫人成氏手持茶盏,却半晌未曾饮用,只是遥望着对面的荷池叹气。
良久,一着山茶纹粉色褙子的少女入内,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兴冲冲给成氏瞧:“阿娘,你看我新制好的胭脂,好不好看?”
“不错。”成氏勉强道了声好,而后仍是微垂着首,继续唉声叹气。
少女有些不解,关切问道:“阿娘你怎么了?”
成氏看了眼周遭,犹豫片刻后,示意小女儿附耳过来,方才有些不耐道:“还不是为着你阿兄的婚事。本来他同那赵二姑娘之间,也是一桩好婚事,谁知道这……这都已经纳征了,淮安侯府却出了这档子事?”
一想到淮安侯与淮安侯世子双双被免职,她便觉得有些胆战心惊。陛下此番打压世家,他们博陵崔亦是大受影响,长子可是崔家这一辈最出色一个,可谓是崔家如今的希望。
本来家中就大不如前,若是还有个这样光景的岳家,他以后的路只怕会更加难走。
一想到这儿,成氏便觉忧心忡忡,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听罢,崔念涵却有些不以为然:“阿娘既有此担忧,那不如跟阿爹商量一番,就跟赵家退婚算了。长兄这般好,天底下何人配不上呢?”
成氏却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便是我纠结的地方了。那日隐晦同你长兄提过一句,他十分激烈地回绝了此事。更何况,赵家虽失势了,在宫里头却还有一位皇后娘娘。”
“我听闻,皇后最是宠爱这个幼妹。”
“原来阿娘是担忧这个。”崔念涵了然一笑,挥手示意仆妇们退下,到门口守着去。
看着女儿的举动,成氏未免有些紧张,仓皇的扫了眼四周,方示意女儿说话。
崔念涵道:“阿娘,前日在北郊跑马,我听临川长公主说起,皇后触怒了陛下,已然被陛下幽禁在椒房殿中,许久未曾外出过了。”
成氏微微瞪大了眼,显然不知,还有这等内情。
却听崔念涵又道:“且等着吧,如今太后娘娘又属意何家二姑娘做皇后,人家表兄妹两情相悦,哪儿还有这位的立足之地。她又没儿子,恐怕,很快就会被废了。”
成氏心脏怦怦直跳,对此,却仍是有些将信将疑。
可转念一想,女儿与那临川长公主一向交好,而长公主又是太后娘娘亲女,她所说的话,应当是有些靠谱的。
看来,同赵家的这桩婚事,是该再重新考量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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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往下落。
赵懿懿一向爱听雨声、雷声,每每在夜间听着,便觉得格外的舒心,睡得也格外的好。
听着这样的簌簌雨声,本该是睡得很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