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在今夜睡不着。
在榻上又翻了个身后,她隐约听见了外间又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扬声唤道:“云竹?”
云竹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伏在她榻前问:“娘娘,可是被奴婢们吵着了?”
赵懿懿昏昏沉沉地摇了几下头,蹙眉问她:“你们在外边说什么呢,我听着怎么像是有人过来了?”
转头朝外间看了眼,犹豫片刻,云竹回道:“娘娘,陛下着人送了只拂林犬过来,正在外间撒欢呢。”
刚送了一只细犬,转眼又送了只拂林犬过来,他是没个消停了么?
还是专跟狗过不去?
赵懿懿本来想起他便有些烦闷,又有被人惊扰睡意以后的恼,闻言裹着被子朝里翻了个身,闷声道:“送回去。”
云竹先是一怔,随后略有些焦急地唤:“娘娘?”
赵懿懿又将自个往床榻里侧塞了塞,声音更急切了些:“我说送回去!”
这一回,云竹将她声音里的哽咽之意,听了个分明。
这是真恼了。
怀揣着沉重心绪,云竹慢腾腾地挪回了前殿,正巧来送这拂林犬的吴南还未走,云竹便拦着他道:“吴中官。”
“云司宝若有事,但请吩咐。”吴南笑着道了一句。
云竹深吸口气,指着那地上扑腾的小犬道:“劳烦中官,将这只拂林犬带回去吧。”
吴南瞪大了眼,一时有些情急:“云司宝,这……这只拂林犬,可是陛下特意命人寻了,方才给娘娘送来的呀,怎能,怎能就这么送回去了?”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咬到了舌尖,疼得他一个激灵。
想起娘娘方才的态度,稍加斟酌以后,云竹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娘娘不大喜欢这拂林犬相貌,从前娘娘家里也养过的,方才还特意交代,道多谢陛下好意,这拂林犬就不留了。”
自上回将何二姑娘放进去、从而挨了顿罚以后,吴南已在紫宸殿扫了许久的大门。
好容易讨得了这个差事,谁知,眼见着就要给办砸了。
想到这,吴南也有些慌:“云司宝,这拂林犬本就不好找,遑论这只生得这般好,实是百里挑一的相貌。不若、不若等明早娘娘醒了,看上一眼再做决定?”
云竹心里自也是这么想过,却不敢应。
“娘娘不喜这拂林犬,就是再怎么瞧,那也喜欢不上啊。”她道了一句。
她这般油盐不进,吴南是彻底没了辙,又不敢打扰皇后休憩,只得领着人,又原封不动的将那拂林犬给带回了紫宸殿。
除却外边的雨声、雷声外,殿中颇为寂静,因着这阵雨,更是连半点鸟雀声音也无。
俩人在外间的对话声,便清晰地传入了赵懿懿耳中。
她觉着,云竹说的,很有些道理。
自个不喜欢那拂林犬,便是再怎么瞧,也喜欢不上的。
便像是那人不喜欢她,再怎么凑到他跟前,哪怕俩人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也喜欢不上。
早就该想到的,也早就该要有所察觉的。
可偏偏,她沉浸在对他的喜欢中,任何的话也听不进去,什么都不愿去深想。
一旦深想了,受伤的便会是自己。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云竹又重新进了寝殿,弓着身子回道:“娘娘,吴南已将那拂林犬带回去了。”
“嗯。”赵懿懿抽了抽鼻子,声音略有些哑,“往后再送来,也别收了。”
第二日晨起后,宫人从藏经阁里取了许多古籍出来。
赵懿懿尚在闺中时,时常喜爱看这些古籍,还曾尝试着给古籍做注。
后来她发现,注书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容易,是一件极难的事,非有极其深厚的学识而不能。她自觉学识不够好,如此,便渐渐歇下了这心思。
只是不为外人知的是,她最初对古籍的兴趣,便是听闻太子对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还曾独自注解过经史。因着对太子的爱慕之情,她便对古籍生了些兴趣,颤着祖父要去书房钻研。
祖父拗不过她,便给了她书房最里间的钥匙,几年过去,这些书已在她脑海里留下很深的印记。
哪怕下定了决心不再喜欢他,也丢不下这些书。
“奴婢记着,还在长安的时候,娘娘的院子里可是有好大一间书房呢。”蔓草捧着绣活进来,笑着说了一句。
赵懿懿也跟着笑了两声。在长安的祖宅如今无人居住,一直空在那,她的院子想必也没有清理,而是一直按着原样保留的。
那间屋子里的书,她挑了些做陪嫁,大部分仍是留在了院中。
“对了,你记着派人去尚功局问问,我要的那些首饰,可打好了。”赵懿懿揉了下眉心,转头吩咐蔓草。
她打这些首饰,为的是给端端出阁做添妆。
只要端端出阁了,淮安侯府的事便影响不到她,待年底以后,她需要担心的便只剩下了阿辰。
雨后梨花散了一地,雪白的花瓣铺在青砖上,叫人移不开眼。
此时天色已然放晴,正当赵懿懿动了心思,想要去那架秋千上坐坐时,一个青衣内侍小跑着进来回禀道:“娘娘,紫宸殿那边来了人,道陛下传召娘娘去紫宸殿,说是为了那只拂林犬的事。”
赵懿懿翻书的动作顿住,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去说我不大舒服,未曾梳洗装扮、仪容不整,不便见驾。”
她一转头,那青衣内侍还未走,仍是僵在那儿,面露难色。
“听不明白么?”她淡声问。
青衣内侍为难道:“娘娘……”
话音未落,伴随着革靴踏地声,却突然有一道冷峙声音传来:“朕倒要看看,皇后是不是真的仪容不整!”
不消片刻,那人已然阔步入内,身上还沾着些湿漉的水汽,眼角眉梢间都带了些冷。
赵懿懿猛地偏头去看那青衣内侍,将他看得深深埋下头去后,继而又觉得何必。
都是可怜人,他也不过是听皇命行事,以后将他调开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