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祯眉心微蹙,忽的想起了那日河间侯告假,要给世子纳征的事,他脸色倏地便冷了下来,问:“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他对你也有意?”
被这样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盯着,临川忍不住瑟缩了下,随后小声说:“没有明说,可他看我时,眼里头分明也是有情意的。”
顾祯觉着荒唐又可笑,又饮了口茶水后,在对面俩人的注视下嗤笑道:“那你可知,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年底便要成婚?”
临川面色陡然一变,太后也是惊道:“还有这回事?那可算了,这实在不是良配,还是换个人吧,听话?”
“阿娘。”临川瘪了瘪嘴,拉着太后的手说,“只是订了婚,又没有成婚,叫他将婚约解除不就行了么?”
太后耳根子软,被她撒了一通娇以后,又有些心疼,便下意识抬眸去看皇帝。却正巧,触及到一张铁青的面容。
“砰”的一声。
茶盏被重重搁置在案上,顾祯冷着脸,拿绢帕擦了擦被溅到茶水的手指,冷笑道:“你死了这条心罢。”
临川被他看得心脏狂跳不止。
她长这么大,虽与兄长不怎么亲近,却从未听他以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朕看你不但书没读多少,心眼子也跟着糟透了。”顾祯霍的站了起来,将帕子扔回桌案,“为着你这点私心,你叫朕为你得罪两家人?还想叫朕在史册上,平添一道骂名?”
气氛陡然成了这样,太后急忙想要打个圆场:“唉好了好了,皇帝,她小孩子心性不懂事,哀家一会教训她就好。何况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你是他亲阿兄,唉,不成就不成,何必动这样的怒呢?”
顾祯似笑非笑:“原来朕是兄长,先前朕还以为,膝下是多了两个儿女。”
太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知晓皇帝是在提七皇子的旧事,更是尴尬不已。心知皇帝这是再一次言明,他不是临川和七皇子的爹,自是不可能为了他们,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
耳畔又倏地响起女儿的抽噎声,叫她愈发的不知所措,抬首想要同皇帝再说上几句,求一求情。
顾祯拂袖欲走,心里头怒气难当,原以为这个妹妹只是贪玩罢了,却没想着,她这心思倒是愈发的坏。
也不知是随了谁。
再任由她这般下去,只怕大楚皇室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败完了。
思及此,他在转过身时冷声道:“你成日闹着要伴读,正好寻芳进宫了,便叫她好好陪着你,将那些个史册典籍都看上一看!”
不顾身后的抽噎声,他冷着张脸出了万春殿,在仪仗再次经过椒房殿时,却又听着里头传来几道琵琶的声音。
却不如先前娴熟动听。
“什么时辰了?”他淡声问。
看了看天色,吴茂回道:“想来该是午时二刻。”
顾祯不禁冷哼了声,道:“好好儿的,不去用膳,竟有工夫在这儿弹琵琶,朕看她就是闲的!”
吴茂面颊轻轻抽动了下,在经过肃章门前时,他飞速揪过一个小宫人问:“皇后娘娘可用过午膳了?”
宫人吓了一跳,满脸的惶恐之色,点了点头回:“用……用过了。”
得了消息,吴茂松开他,又奔回了帝王舆辇旁垂首跟着。
孰料帝王虽未掀车帘,却察觉到了他方才的动静,冷下声音问:“做什么去了?”
环顾一眼四周,吴茂低声道:“陛下,都这个时辰了,连皇后娘娘都用过了午膳,不若奴婢着人先回去传膳,等陛下一回紫宸殿就能用上。”
方才往万春殿走那一遭,本来,皇帝是准备留在万春殿用午膳的,谁知同太后闹了顿不愉快,便径直走了。
这下子,连饭也没得用。
车中静谧许久,车架又叮叮当当行了一路,至拐弯时,顾祯才道:“谁叫你去问的?”
吴茂垂首不答。
陛下方才那话,可不就是想关心娘娘用过午膳没,偏还不肯承认。
顾祯闭了闭眼,没罚他,也未置一词,只是淡声道:“着人去传膳罢。”
吴茂悄然松了口气,便知刚才的举动,是叫陛下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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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懿懿拨弄了几下琵琶,便觉得有些累了,递回给方才奏琵琶的女官,轻笑道:“我还是不大擅长这个。”
女官笑道:“娘娘哪是不擅长,只是没学过罢了,奴婢学了这些年头,自然娴熟些。”
赵懿懿撑头看着她,抿唇笑了两声,柔柔提议道:“你既然如此说,那以后你每日教我一个时辰如何?”
云竹微微瞬目。
昨儿个娘娘便提出想学琵琶,她问为何,娘娘只是笑了笑,道了声觉着怪有意思的。
女官不禁起身行了个礼,恭声道:“奴婢求之不得。”
既定下了要学琵琶,赵懿懿便又着人去取一面琵琶来,在女官指点下调音。
女官先前还以为,皇后娘娘只是一时兴起,恐怕学不了多会便嫌累而放弃。却没想到皇后下定决心要学一样东西时,便执着得很,今日竟是硬生生同她练了一个时辰。
一刻也不少。
唯有蔓草知晓,自家娘娘当年学琴,初初学按音时,左手练得一手的水泡都不肯懈怠半分,练跪指时更是执拗,直练到血肉模糊也要练好才行。
突发奇想学棋时,也是钻营棋谱至深夜。
只要她一件事是她下定了决心的,便绝不会轻言放弃,无论此事是什么。
练了一个多时辰,赵懿懿指尖酸软不已,觉得那些个手指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等再坐到书房案几前,望着那堆积成山的宫务时,神色倏尔冷了冷。
她不想处理了。
不想批阅了。
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情可做,明明还有许多事情可学,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要再喜欢那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处理这些,无趣至极的宫务呢。
他嫌自己无趣,嫌自己不够乖巧,可她还不够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