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意

曦光微散,照在绵长的廊庑中。

吃食被打翻以后,赵小白像是得了趣,又紧跟着在四周蹦来蹦去,时不时俯下身子扒拉两下。

凝着这只毛色雪白的拂林犬看了许久,顾祯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夜那人毫不留情拂开药碗的模样。既纤弱,又可怜。

偏偏那张芙蓉面紧皱成一团、樱唇紧抿、眉梢含怯,写满了倔强之色。满腔的怒火本欲发作,甫一触及那泛红的双眸,却又觉得堵得慌,全然无从发泄。

成亲近三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后会这样对他。

她温温地笑着说,她不喜欢他了。那双清润柔婉的杏眸,就差直白的告诉他,她不要他了。

怎么可以这样?她这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说出,不再喜欢的话?明明在先农坛那晚,她还要拉着他的手,逼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她。

她的喜欢,怎么可以来得这么快,又散得这么突然?

手背上突然传来刺痛,他垂目看去,却见从虎口蔓延至小臂的那道剑伤处,正往外渗着血丝。划伤了好几日,本来已覆了层薄薄血痂,因昨晚被牵动,那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心口坠坠的难受,正值烦躁不堪间,侍从入内禀道:“陛下,林太医候在外边。”

林南均?

顾祯眉心微蹙,拧眉细想片刻,倒是忆起昨晚吩咐过他,今早过来汇报皇后病情。

想起那人,心尖像被针扎过一样,细密尖锐地疼,逐渐弥漫至周身。

见,还是不见?

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她憔悴的脸,顾祯定了定心神,眺望过远处轻松,淡声道:“宣。”

林南均入内时,便见得帝王立在廊下,双目沉沉地盯着自个。

以为是自个出了什么错漏,惹着了皇帝,林南均双腿一软,差点被吓趴在地上,立马颤着身子行礼:“陛下万安。”

压抑住心头的烦乱,顾祯垂首望向林南均,沉声问:“皇后如何了?”

林南均来紫宸殿便是为着此事,闻言神色一凛,恭声道:“娘娘起身时就退了热,今早又服了一剂药,气色好了许多。再观望两日,若是未再次加重,便可慢慢养好了。”

还要慢慢养好?

顾祯神思微顿。他自幼身体康健,极少染病,便是真染了病症,恐是在药效发作以前便能好全。

可皇后却不行,她身子弱成这样,还得慢慢调养才能好全。

“既如此,那你且去椒房殿候着,好生照料,万不可再出什么差池。”凝神想了许久,顾祯终是启唇吩咐了句。

林南均这几日都有些晕乎。

外界都传陛下不在意皇后,甚至有隐隐有流言提及,陛下动了废后的心思。然瞧陛下这两日的架势,哪像是不在乎的样?

怀揣着满腹心事,他低下头行礼:“臣告退。”

顾祯未置一词,只是抬目瞧着远处流云,也不知过了多久,脚边又传来两声犬吠时,他才堪堪回过了神,手指微微蜷了两下:“去取些补品来,给皇后送去。”

吴茂领命正要去往库房,却又听帝王喃喃问:“她真就这么绝情么?”

昨夜寝殿内唯有帝后二人,吴茂并不清楚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霎时间,他恨不能找个缝让自己钻进去。

小心翼翼地抬首觑了眼皇帝,见他眸光沉沉,并未言语,似乎没有叫他答话的迹象,吴茂稍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去了库房。

顾祯心头堵得慌。

他不信,他不信往日温柔乖巧、连说话都未曾高声过的皇后,真会这么绝情。

他拼了命的对自己说,皇后一定是说说而已,可这些话,终究连自己都骗不过。

大掌逐渐收拢成拳,青筋倏地暴起,道道分明的列在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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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

少女们都坐在绮罗围成的帐幔中饮茶谈笑,远远瞧见那道高髻罗裙的身影,崔念涵便急切地迎了出来。

她向来与那临川长公主要好,近来又是格外的谄媚,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也没人去抢她的位置。

待那着碧罗裙的少女下马后,崔念涵脸上带着笑唤:“公主,咱们一会儿还是……”

话音未落,脸上立时挨了一巴掌,那力道之大,将她头都被打偏了过去。

“什么玩意!”

远处的少女们亦是遽然一惊,纷纷放下手中杯盏站了起来。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崔念涵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讷讷道:“公主?”

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哪怕在家中不听话了,也最多是打打手板心,哪里被打过脸。痛楚与羞窘交相蔓延,那眼眶立刻便红了一圈,抿唇盯着那临川长公主瞧。

见她一脸委屈地看着自个,似是不服气,临川心头火起,扬起手就要再扇一巴掌,幸而被宫女给拦住了。

“公主万金之躯,万不可因此脏了自个的手。”宫女低声劝她。

崔念涵上来就被她打了这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不由强忍着泪问:“公主,不知念涵做了何事,惹得公主如此生气。您便是生气要罚我,也该告知我一声,给个改过的机会啊。”

“你还好意思问!”临川整张面容都扭曲了几分,冷笑道,“你那兄长分明都有未婚妻了,你还敢撺掇我?打量我好欺负不是?”

每回来北郊都会碰着那崔思远,她起初还以为是碰巧,这几日经人提点,才隐隐醒悟过来。最开始那一两回可能是巧合,那后面的几回,绝不可能这么凑巧!

再想起,崔念涵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临川更是确信,崔念涵想要撺掇她,同她那兄长好上。

皇兄那日的警告犹在眼前,她指着崔念涵骂:“你个下作货色,竟是玩手段玩到我跟前来了,也不照镜子瞧瞧,你自个是个什么玩意!”

原是为着这事。

崔念涵心头微松,双眸蕴着珠泪,泣不成声:“若是为这事,公主可就冤枉我了。”

临川微微瞬目,面色阴沉。

崔念涵知她脾气一向不好,肯等这么片刻,已然是压抑了许多怒火,想听她能说出些什么来。遂也不敢耽搁,温声回:“公主不知,我兄长那婚事是长辈早年定下的,那家人如今犯了事,如今……我家中早都打算退了这门亲事,只是一时被绊住了脚,才没退成的。”

“哪家的?”临川冷声问她。

既是犯了事,又能与河间侯府定亲,定然能说得出名号来。

崔念涵抬眸觑了她一眼,温声说:“是淮安侯府的,那女子是淮安侯府的二姑娘。”

“原是他家。”临川捻着手中珠串,淡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