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往事

在大角观待了那么久,又被磋磨着,她身子本就每况愈下。

好歹靠着七皇子,才勉强撑到今日。

被这么审了一遭,更是直接打回原形。

“太妃这是何必呢?”

暗室中,吴茂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笑吟吟地看着身前那人。

那人早就不是太妃,吴茂却还按着以前的称呼,听上去,只叫人觉得讽刺。

“您与皇后娘娘间,能有什么仇怨,以至于自身性命都不要了,下这样的狠手?”吴茂慢条斯理地问着,尾音不禁挑高了些。

火,定然是她放的,也唯有她能藏了这人手。

可陛下要的是理由。

何太妃道:“先前就已说过的,还请内侍监再与陛下转告一次,是妾嫉恨皇后,才行此事。”

吴茂轻咦一声,却道:“既然太妃嫉恨皇后娘娘,偌大个椒房殿,深夜时分,怎的不从内寝放火,偏要从外间开始?这火势蔓延至内寝,多少也要些功夫罢?”

被他似笑非笑地眸子一睇,何太妃心跳漏了几拍,旋即垂眸道:“那小宫娥办事不利索,竟放错了地方。”

吴茂手指轻点着扶手,面色淡然地看着他,未置一词。

何太妃却陡然双膝一弯,原先禁锢着她的两个宫侍没反应过来,竟就叫她这么跪了下来。

她旋即在地上叩首,沉声道“妾自知此罪当诛,难逃一死,但求陛下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七郎一条活路。”

额头抵着手背,她俯在地上许久,又道:“但求陛下开恩,能叫妾最后再见一眼……见一眼七郎与阿姐。”

吴茂仍旧在敲着,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每一下,都像是叩击在心弦上。

“只是担心七皇子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茂冷不丁问了句。

何太妃眉心一跳,神色突然间僵了一瞬,又迅速将这些许异样掩去,低泣道:“妾虽也忧心家中兄姐与侄儿,然长兄简在帝心、长姐是为太后,无需妾过多烦扰。唯有二兄与妾一母同胞,然他所犯之事由陛下亲审,妾身虽忧心,却也无可奈何。”

暗室幽深,几缕光自墙侧所凿孔隙中钻入,在青砖上拉出一道道细碎的光。

吴茂突然一笑,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些许,缓声问她:“太妃心里,就没给华阴公主留个位置?”

何太妃唰一下惨白了面色,突的仰起头看他,唇瓣轻轻翕动着,眼中透着几分惊惧。

华阴公主,是何太妃与先帝之女,在先帝诸女中排行第八,出生不久便不幸夭折,先帝便为之追封了公主,附葬于先帝陵寝中。

“今日天色不早,陛下那还得人伺候,太妃好好想想罢。”吴茂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何太妃一眼,撂下手中茶盏,随即转身离去。

“吴监!”

即将踏出暗室门扉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高呼。

随着这声高呼,吴茂随之住了脚步,在门口立了片刻,缓缓回身抬目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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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周折,使了无数明里暗里的手段,终于拿到结果。

何太妃自知大势已去,面露绝望的悉数认了,又兼被拿住了命门,这会儿问什么答什么,不敢再有分毫隐瞒。

看着手上这份单子,吴茂身上不自觉冒出层层冷汗,握着那几张纸的手忍不住颤抖。

他提华阴公主,只是想诈她一回,谁承想误打误撞,竟是说准了。

何太妃不但认了那场火是她放的,也招供出来是为了除去赵二姑娘。她本来没想牵连皇后,毕竟伤着皇后太过惹眼。然赵二姑娘一直待在椒房殿正殿外间,让她没有得手的机会。

事情刚刚被揭露,只有这时将赵二姑娘除去,才是最佳的隐瞒法子。时间紧迫,她情急之下再顾不上后果,只能行事。

却没想到,竟是伤着了陛下。

“临川,确实是妾的女儿,是妾与先帝之女。”她喘着气交代,跪俯于地,情态哀恸不已。

余下的话,吴茂不大信何太妃,转而审了她的亲信。

知晓事情已经败露,再嘴硬毫无意义,那亲信女官也交代得快:“先帝曾答应太妃,如果得男便册封太妃为淑妃,后来太妃与太后先后生女,没了下文。太妃又听先帝与太后说起,等太后的九皇女周岁,便册封公主,太妃由此心生嫉恨。正逢太后产后身子不适,无暇他顾,太妃主动提出帮着照拂九皇女,也是在这时候动了心思。”

“两位皇女在太妃宫里养了几月,机会绝佳。太妃先是声称自己女儿身染沉疴,紧跟着不幸夭折,当初众人都说是她对九皇女太过上心,因而忽略了八皇女的缘故。其实,是以她的八皇女换了太后的九皇女。”那女官说到这的时候,脸上便带了几分疑惑,“这些日子,奴婢听闻赵家二姑娘就是当年的九皇女,可太妃当年,分明交代的是不留活口……”

顾祯靠在榻上,一字一句地扫过这些口供,眸色陡的一暗,捏着那张纸的骨节亦随之泛了白。

吴茂立在边上,也跟着心惊肉跳。

不过一稚儿,她竟要下这样的狠手,凝着皇帝的面容看了片刻,他低声唤:“陛下?”

顾祯自那张纸上抬起头,看了眼榻前的云母螺纹雕花座屏,淡声道:“看来,朕前些日子对她使的手段,还是太轻了些。”

吴茂微垂着头不敢说话,片刻后方才沉声道:“陛下,何太妃说,想见太后一面,依陛下的意思是……”

“让她见。”顾祯轻嗤一声,仰靠在隐囊上,唇角浮现一丝冷笑:“朕倒要看看,她在母后那儿,能说出什么花来。”

外面突然下起了淅沥的秋雨,滴滴答答地落雨声不绝于耳。

顾祯静听片刻,突然淡声道:“昨日的虾蟹羹,她用了不少,今日再命人选几只好蟹,做上一份送去延德殿,再温些黄酒一并送去。”

只是想一想那日的场景,他就忍不住的后怕。

倘若那日懿懿没有出去呢?

倘若……

顾祯呼吸突的急促几分,胸口急遽起伏着,身上的伤又跟着疼了起来。

要动他的懿懿吗?

顾祯猛地将那几张纸揉成一团,嗤笑了声。

那她想保的人,也休想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