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挟着透骨的寒意。
一阵阵的风刮在身上,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懿懿高坐在上首,自是将底下众人动向一览无遗,瞧见河间侯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轻勾了下唇角,侧首问云竹:“怎么回事?”
云竹道:“许是被身旁几人激的。”
边上那几位贵妇人,都是同河间侯夫人有过节的,若说几人刚才不是故意为之,她还真不信。
否则何必拿到筵席上说,又何必叫众人听着。
赵懿懿手中握着一汝窑小盏,低头一笑,饮了口去岁酿就的蒲桃酒。
文氏在一旁问道:“娘娘是遇着了什么事,不知可否说一说,也叫我们跟着高兴高兴?”
赵懿懿指尖在盏身上摩挲着,轻笑道:“端端是个心软的,一向乖得可怜,被人欺负了也不肯吭声,我为此还犯过愁。如今想想,还是乖觉些好,免得惹出了天大的祸端还不自知。”
这般明显的话,众人皆听出皇后是在含沙射影,却又摸不准是在说谁,遂颔首应道:“娘娘说得很是。”
底下几个命妇见皇后如此高兴,也想着恭维几句,尚未开口,殿外忽而传来宫侍由远而近的通传声。
是太后的仪仗到了。
成列的宫娥手持雀羽扇入内,簇拥着一着赭色柿蒂纹泥金长褙子妇人入内,那妇人梳高髻、戴十二花钗,缓缓迈入含冰殿内。
赵懿懿率众起身恭迎,温声道:“今日风大,原想着不叨扰母后的,不成想母后竟亲自过来了。”
自皇帝从长安归京以来,太后已深居简出多时,尤其在椒房殿大火以后,更是极少踏出万春殿。众人皆是诧异,没想到太后居然会来。
太后侧首看她,声音淡淡:“端端认祖归宗,是个大日子,哀家怎么说也得来上一趟。”
待太后在上首坐下,道了声起后,赵懿懿在她身侧坐了,便见着太后朝身后微一招手,近侍女官们便捧着几个精巧的锦盒上前。
赵懿懿神色微顿,目光落在那几个锦盒上片刻,复又抬目看向太后。
“今儿端端册封长公主,哀家也没什么好的,这些东西,权且给她做个贺礼。”太后轻声说着,顺手接过一旁镶了青金石的锦盒,按了按搭扣,“这一对金连珠嵌宝镯,是先帝当年聘哀家时,送来的聘礼之一,最适合年轻小姑娘戴。你瞧瞧,喜不喜欢?”
那一对连珠镯纤细如许,其上镶嵌着大大小小数种名贵宝石,耀目不已。
看着太后面上那几丝笑,赵懿懿拉着立在身后的少女,将她往前扯了一把。
赵端端抿了抿唇,叉着手微微躬身:“多谢太后赏。”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恭敬有余,话里话外却都透着疏离,且带了些刻意。
太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叹道:“你这孩子,真是……这么见外做什么。”
“娘娘。”宋媪压低声音唤了句,太后脸色僵了僵,心知不可一蹴而就,才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谢恩过后,赵端端又回了赵懿懿身后。
因为赵懿懿的缘故,太后从前在她最讨厌的人中,能排进前三的位置。
要知道,另两个可是徐氏与左连枝。
一朝得知自己生母竟是太后,叫她有些难以接受。
底下几个年轻人许是商量好了,忽然上前一步行了礼,笑道:“娘娘,臣女们想玩投壶。”
那几家的长辈忙斥道:“什么场合也不瞧瞧,多大个人了,净胡闹!”
赵懿懿却是笑了,招手吩咐蔓草:“去给他们准备投壶的用具。”说着,亲取了腰间一块云鹤纹玉佩,朝那几人道,“这个,就给你们做彩头。”
底下一众小姑娘们眼睛都亮了,贵妇们更不再说什么不许的话,纷纷鼓动家中儿郎女孩参与。倘若侥幸得了皇后的彩头,对外也能拿的出手。
看着还窝在自己边上不肯走的小姑娘,赵懿懿不禁笑了,无奈道:“你也换身衣裳,去跟她们玩罢。”
养了一两个月,伤痕已经比较浅了,赵端端今日又是公主冠服加身,上了严妆,脂粉一抹,原本还泛了点儿红的肌肤更是瞧不见,活脱脱还是原来的俏丽小少女。
别处都不算什么,唯一叫她难受的,是左边眼尾处,一块真被火烧过的地方。
已然愈合,却留了个指甲盖大的疤痕。
今日特意画了斜红遮掩。
“阿姐。”赵端端努着嘴说,“我上回找你讨那块玉佩,你都没肯给我。”
赵懿懿手里头握着那杯盏,眼角带笑:“你今日亲自赢回来,岂不是更好?”
赵端端自小跟着她玩投壶,技艺也是没得说的,胜面很大。
太后今日本就是为赵端端而来,因她不肯搭理,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等赵端端一走,便也紧跟着起身离去。
又叫了文氏作陪。
俩人一路说了几句,却又提不起什么兴致,神色颇为郁郁。
回万春殿时,正好见着候在偏殿的何明守,太后便忍不住将今日的事又说了一遍,恼道:“她这孩子,真不知赵家都教了她些什么,哀家同她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娘娘慎言!”何明守肃了神色,端正坐在那看她。
太后道:“怎么了?我又没如何,说都说不得吗?”
何明守沉声道:“长公主与娘娘本就有隔阂,又与赵家感情深厚,娘娘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误会更深?娘娘对长公主,虽有生恩却无养恩,赵家不生而养,于长公主本就是当结草衔环的大恩情,娘娘怎可强求?”
他又隐晦提点道:“何况不久前,因着落水的事,娘娘才与长公主有过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