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生得干净文雅,浸润商场也没能让他染上铜臭气,此刻他浅浅弯了眼眸,真诚温和地如同三月的春风。
可偏偏吹在了沈珩眼角万年不化的寒冰上。
沈珩缓慢地转着手中的酒杯,并不言语,眼眸深邃暗沉,藏着莫名的情绪。
梁瑄看不懂,亦不想看,于是视线下移,逃避似的笑了一笑。
沈珩手中的红酒如红绸挂在透明杯壁上,后又缓缓透明坠落,如同潮汐散去,空留遍地泥泞沙砾,扎眼。
这无声的沉默硌得梁瑄额角发疼,知道沈珩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心里没来由得拧了一下,瞬间虚汗又冒了一层,浸着他单薄的衬衫,有几分恶心的黏腻感。
梁瑄嘴唇白了两三分,喉结微动,想压下这阵反胃感,于是灌了自己一杯酒。
细瘦的脖颈昂起,喉结缓慢吞咽,热辣的酒精入腹。
胃里不至于疼得那么快,恶心倒是压下去两三分,饮鸩止渴也算是绝境里一种破釜沉舟的解法。
他扬扬酒杯,又弯了弯眼睛。
“我干了,沈总随意。”
说完想走,可偏偏此时沈珩开了口。
“梁总监不必谦虚。当年丝路杯全国服装设计大奖赛上,梁总监力压众人,独得大奖。要论对设计的敏锐和艺术的造诣,我是自愧不如。要说指导,我担不起。”
董事会的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大新闻,惊诧的目光射向脸色苍白的梁瑄。
“是吗?”
梁瑄白着一张脸,捏着酒杯的手攥得青白,单薄的背在衬衫下轻轻颤抖,像是飘在风里的一张纸。
他左手掐着腰,右手又从桌上取了一杯酒,灌了进去,凭借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醉意,慢慢仰头,对上了沈珩冷沉的一双眼,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年轻时还有点小才华,张狂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疼得有些站不住,冷汗顺着侧脸滑了下来,可唇边依旧是温吞优雅的笑。
“那怎么做了市场,没继续搞设计?”
听着董事并不走心的随口一问,梁瑄却将视线牢牢地锁在了沈珩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搞艺术来钱慢,我耐不住寂寞,不想苦自己。”
刻意解释给沈珩听的话,对方自然听懂了,换来的就是沈珩愈加深邃冷厉的视线。
“梁总监不后悔?”
梁瑄湿冷的手向后摸着,颤抖着又举起一杯酒,唇色惨白,却笑得绚烂。
“我不后悔。”
董事们发出一阵抚掌激赏,纷纷表示向钱看的人才大有前途,于是场面立刻活络了起来,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梁瑄不知道又陪了多少酒,他只是麻木地举杯又放下,将灼热辛辣的酒精全灌了进去,全然不顾胃里的拧搅与翻腾。
他就浅笑着,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酒财二道。
视线模糊间,他仿佛看见沈珩从他面前离开,步子很急,仿佛避开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梁瑄终于放下了酒杯,左手攥着衬衫,疼得一瞬间弓起腰来。
他耳鸣得厉害,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一股熟悉的灼热感自食道涌上咽喉,他身体弯得更深,右手攥拳抵着唇,眼前花白,拼命压着呕吐感,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音乐喧嚣依旧,没人注意到梁瑄奔向厕所的踉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