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儿子,先不说多年的亲情,就算是还债,也还要指着他。
“儿子,咱们家现在全靠你了...”梁沛放轻了语气,拍拍他的背,“其实,爸一直劝你换一份来钱快的工作。你艺术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找找别的门路?”
“...别的门路?”
“是啊,爸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去找找那些开画廊的。他们手里有资源,包装捧红一个艺术家,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肯放下那些没用的自尊心,去应和他们的要求...别管那是什么要求,为了钱,什么不能放弃!”
梁瑄抬眼,极缓慢地望了他一眼。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恨你了,可每次,爸,你都会再创新高。”
“梁瑄!会不会好好说话!”梁沛朝他吼,“我和你妈把你培养成人,是听你来顶嘴的吗?!”
梁瑄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只有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你才会提起妈。爸,你还记得妈病了,也需要钱吗?你卖了我,我认了;可你...怎么能卖了妈呢?她不欠你的,不是吗?”
梁瑄脸色苍白地咳了两声,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有无望的淡漠。
“如果有一日,我走投无路,必须在你和妈之间做个选择,你猜,我会选谁?”
梁沛蓦地起身。
“梁瑄,你也知道你妈有多依赖我。你不会眼看着我被追债的杀了吧?如果我出事了,你觉得你妈还能活下去吗?”
梁瑄似是累极,纤瘦的腰微弯,双手交叠抵在胃上,深深地按了进去,疲惫地说道。
“...既然知道,那就进去看看妈吧。”
梁沛哼了一声,在护士的指引下,消失在走廊转角。
梁瑄立刻捂着嘴,扶着墙,难受地跑向了卫生间。
他把自己关进隔间里,双手反复地深深压紧上腹。胃里又灼又疼,像是有无数根倒刺随着呼吸在颤抖,他疼得反胃,张口便吐了出来。
一股浓厚的铁锈味道在他唇齿间漾开。
梁瑄有些头晕,胸口滞闷,呼吸困难,一贯有洁癖的人竟放任自己跌坐在了洗手间的地面上,艰难地捂着胃小口喘息。
卫生间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梁瑄只想赶紧出去,无论去哪里都好,不要再这样脏兮兮的地方呆下去。
他眼前一阵黑一阵雪白,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摸上了冲水按键。
他把水流声甩在身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头重脚轻地扑向了洗手台。
他雪白纤长的手指死死攥着圆滑冰凉的瓷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过了不知多久,眼前的雪花终于逐渐消退。
他后脑的灼热麻木也跟着眩晕一道退潮,他终于艰难地将双手放在水流下冲洗。
掌心的一抹暗红随着水流被冲走,像极了冬日幽梅残瓣随溪水流淌的美。
梁瑄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惨白的唇边缀了一丝血痕,隐在嘴角,可只要紧紧抿着,就看不见。
“胃出血吗...怪不得最近疼得这么厉害。”梁瑄抹了一把血迹,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
他用冷水扑了脸,理了头发,又将衬衫仔细地扣好,一丝不苟。
“这样...妈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