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望明月 燕赵 3571 字 5个月前

矮少年张横跋扈的父亲见到温鸣玉,立即变得拘谨局促,他牵起儿子,将他的左手向温鸣玉展示,指着盛欢道:“这小子弄伤世璋,我只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惊动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温鸣玉扫了那仍在啜泣的少年一眼,又看着温咏棠,道:“还不过来。”

温咏棠立刻跑到他身边,抱住温鸣玉一条手臂,拖长音调告状:“叔叔,他不仅打伤了世璋,还把珑园两个下人打得不成样子,在你的宴会上做出这种事,怕是故意在捣乱呢。”

这恐怕就是他今日将盛欢骗来的真实目的了,不知为什么,这些平日盛欢完全可以忍耐的构陷,在温鸣玉面前却变得刺耳无比。他抬起头,脸庞胀热,视线却冷锐如冰,牢牢盯着温咏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

在当事人与温咏棠的指控面前,盛欢的辩解苍白无力,矮少年的父亲冷笑一声,显然对他半分都不相信。

温鸣玉听罢,倒是很平静,只对那矮少年的父亲道:“今日让令郎遇见这种事,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抱歉了。”

对方得他一句抱歉,竟像犯了大错一样惶恐,连声对温鸣玉道“不能怪您”。

温佩玲从下人口中听见这件事,连忙话别了那位年轻俊朗的孟先生,匆匆地赶来了。她先是看了一看盛欢,又往兄长那边望去,对方却并不看她,只低着头听温咏棠讲话,没有半点搭理此事的意思。

但她多少也清楚,即便温鸣玉再不喜欢盛欢,他也是兄长的亲生骨肉,如果放任他由外人处置,则显得太过荒谬了,况且会发生这种意外,也要怪她太过疏忽。想到这里,温佩玲踏前一步,对矮少年的父亲道:“杜先生,说来见笑,这孩子是我带来的。他确实不懂规矩,令郎今日受到的伤害,我会尽力补偿,只希望你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这孩子一马。”

杜先生呼哧呼哧喘着气,脸涨的通红,他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结果,但碍于说话的人是温鸣玉的亲妹妹,不敢发作出来。

温佩玲也清楚这一点,当即喝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向杜先生和杜公子道歉!”

盛欢得到她的维护,却没有半点感激的力气。他看向温鸣玉,那个人除了来时看过他一眼,就再也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大概已经彻底不想理会他了。盛欢捏紧了手指,慢慢走到杜先生面前,迎向那双愤怒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来这里,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惹麻烦,但是没有做到,对不起。”大概是这段话太长,他中途歇了几秒,深深吸入一口气:“错是我犯的,想要个交代,那也不必麻烦其他人了,就让我自己来吧。”

语罢,他扣住自己的左肩,指下狠狠用力一拗。

伴随一道清脆悚然的关节错位声,盛欢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左臂软软垂落下去,他分明疼得额角挂满冷汗,神情却没有分毫变化,仍冷静地、漠然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这样够不够,如果不满意,我还有一只手。”

那杜先生没料到他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竟被震慑得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开口:“算、算了,看在五小姐的面子上,这次我放你一马。”

盛欢点了点头,他的手脚都疼得钻心,让注意力也无法集中。但他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便转过身,往前迈了几步,也不知在跟谁说话,只道:“那我走了。”

他竭力地维持着平衡,让自己行走时不显得异样。不管温鸣玉在不在看,盛欢都不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半分狼狈。

这也是他所能维持的,最后的尊严了。

第十五章

盛欢一觉睡得很沉,让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等意识恢复的时候,就听见姜黎正压低了声音与妹妹说话。

姜黎道:“天气这样冷,你怎么让他坐在这里睡觉?”

他的妹妹也做贼似的,细声细气地开口:“我不忍心叫醒他,小盛哥哥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呢。”她的气息近了些,盛欢察觉到身上正盖着一床被子,姜岚将被角向上提了提,屋里的另一位忙道:“小心一点,不要碰到他的手!”

他终于撑开了酸涩沉重的眼皮,恰好与弯下腰的姜岚目光相对,她轻呼一声,很不好意思地问:“我们吵醒你了吗?”

盛欢摇了摇头,想要把被子从身上掀开。他却忘了自己左手带着伤,一动便引发了极为沉钝的痛楚,一阵一阵直往骨头里钻去。他被这阵剧痛逼得许久都不能动弹,旁边的姜黎见了,连忙在他身边坐下,问道:“还是很痛吗?”

等那阵痛楚缓和一些,盛欢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已经没有大碍了。”

昨晚那场闹剧发生之后,他独自冲到外面街道上,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那时盛欢的思维都是混乱的,满脑子都是温鸣玉方才那分外冷淡的一瞥。他离开时那些话都是说给对方听的,但盛欢觉得温鸣玉大概不会相信,其实就算他相信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盛欢拖着伤腿走了不知多久,一辆汽车却慢慢跟了过来,司机是温鸣玉的一名下属,说是被少主人派来送他回去的。

起先盛欢并不搭理他,不料那司机也是个锲而不舍的人,堵住他的去路苦劝许久,最终还是说动了他。不过在盛欢的坚持之下,对方没能将他送回珑园,只把他带到姜黎居住的这片小弄堂外。

重归自由之后,姜黎就在一座酒楼里做侍应,租了间小房子与妹妹同住。这里阴暗低矮,天花板灰扑扑的,悬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作为照明。因为只有一间房,姜黎仅在房间角落胡乱挂了道灰帐子,隔开兄妹二人的床铺,以致昨夜三人情况颇为尴尬,最后姜岚跑去邻居那里,与他们的女儿挤了一夜。

盛欢几乎整夜都没有睡着,他早已接好了脱臼的手脚,但它们仍在隐隐作痛。他听着窗外的风声,想到自己逃离了这样久,珑园并没有差人来寻找他,可见温鸣玉也是乐于见到这个结果的,这一次的分别,或许就要成为他们最后一次会面了。

即便是盛欢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但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温鸣玉,他就感到一阵难言的低落。从前他总是回避自己对父亲抱有的特殊感情,但他们既然要分别了,盛欢就放任自己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