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望明月 燕赵 4260 字 5个月前

这回瘦子半天都没有说话,一对眼珠子在渗着血丝的眼眶里乱转,直至被何凌山扫了一眼,才缩起头道:“我这猪脑子,哪想的出什么计策,不过就是让人埋伏在您回去的路上,伺机动手罢了。”

“埋伏。”何凌山笑着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只有预先知道我的动向,才能设下这场埋伏。你身在晋安,在燕城又没有靠山,我的一举一动,难道是你算卦算出来的不成?”

他的嗓音宛如被冰雪浸过,坚硬冰凉的,听到耳朵里都教人打哆嗦。瘦子嗫嚅几下,刚迸出来一个“我”字,何凌山的鞋底就再度盖上了脸,这回他没有留情,直踩得脚下的人五官移位,脸色青紫,才道:“给我照实交代,再想撒谎,我就让你想死都死得不容易。”

一个人无论是太丑或太美丽,都会受些轻视,丑的嫌他没有脸面见人,美的又以为他在人前只靠一张脸面。这几名烟贩子方才见何凌山第一眼,纷纷起了这种轻视之心,以为他是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并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眼下瘦子是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何凌山折磨人时,眼都不曾多眨一下,神情甚至是冷漠的,一种见惯生死,平淡麻木的冷漠。

瘦子再也招架不住,眼泪与血迹乱七八糟地涂满了整张脸:“何老板饶命,我说实话,我什么都说,请您高抬贵足,放我一马!”

不等何凌山撤去力道,他便磕磕巴巴地开始交代,说是几天前有人找上门来,想和他做一笔交易。依照那人的说法,只要瘦子配合他除掉温家现任的当家,往后瘦子想在燕南做生意,尽可以畅通无阻,不受任何干扰。除此以外,对方还会付给他一笔丰厚的酬金,瘦子已经收到了其中一半,光这一半,就有四十万之多。

瘦子当然无法拒绝这笔横财,可他又实在胆小,不敢一人独自承担惹怒温家的风险,这才召集朋友,共同谋划了这场刺杀。何凌山当日的行踪,也是那名与瘦子做交易的神秘人透露的,更巧的是,瘦子接到情报的时间,恰好就在那几名大干事离开珑园的不久之后。

尽管自己早就与许瀚成做过这种猜测,但猜测与亲耳听到是两码事,何凌山心头紧紧一缩,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问那瘦子:“与你做交易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模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个子不高,扁扁的脸。”瘦子描述了一番,自觉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有些讪讪的:“不过看他的打扮举止,应当不是真正作主的人,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倒还算准的。”

何凌山原本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随口一问,不指望得到什么结果,因此只道:“你再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其他可记住的地方。”

“其、其他的?”瘦子战战兢兢地苦思良久,倏然一挺身子,满面激动地叫道:“我想起来了,何老板,我想起来了!那人有一次来找我,衣服被椅子挂住了,我看到他口袋里装着一枚戒指。那时我还想着呢,为什么要把戒指放在口袋里,要说是送人,为何不用盒子装起来。后来因为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忘了,现在一想,可真够奇怪的!”

看他激动成这样,何凌山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事,结果听完大失所望。一枚装在口袋里的戒指,又能追查出什么来,他摇了摇头,还是追问:“什么样的戒指?”

“似乎是便宜货,银子打的,式样很简单。”瘦子一面回忆,一面左顾右盼,大概是想找个参照。当目光转到何凌山身后时,瘦子的神情蓦地凝住了,一张脸血色褪尽,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物事一般,连喉咙都咯咯作响,许久吐不出一个字。

何凌山立刻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他看的是自己身后一名打手。那人右手食指上恰好套着一枚银指环,没有嵌宝石,与瘦子描述的一般无二。何凌山疾步过去,不顾打手惊惧的脸色,抓着他的手臂凑到瘦子眼前,沉声问:“就是这样的戒指?”

瘦子几乎瘫在地上,像只啄米的鸡一般不住点头。

“你确定?”何凌山放开打手的胳膊,一把揪住瘦子的衣领将他生生提得离地数尺:“给我想清楚了,撒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不会记不住吧?”

“就是这个戒指,没有错,绝不会错的!”瘦子在他森冷的视线打起了摆子,裆下竟然悄无声息地湿了一块,几乎是痛哭流涕地叫嚷:“我没有说谎呀,您别杀我,我不想死 ”

扑通一声,戴着戒指的打手跪在何凌山身侧,仰起一张惊怒交织的脸:“小少爷,这是栽赃诬陷。金叔爷十五岁就拜了温家的门,为了老爷、为了少主人,他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温家。这小人仅是一面之词,您千万不能信他!”

“我有办法证明!”瘦子也被逼急了,哆哆嗦嗦地开口:“何老板,那个人的戒指虽与他一样,但是上面有两道裂口,很明显的,您一看就知道!”

打手还想辩解,何凌山却疲惫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他有没有说真话,查过了就知道。”

他不再管那嘶声求饶的瘦子,径自离开地下室,缓缓地沿着楼梯往上走。这段路暗沉沉的,仅有一点光从铁门的缝隙中钻出来,在楼梯上划了一道金色的细线,光中散布着浮动的雪白的尘。何凌山在那道光下停住步子,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昨日拜访珑园的几名大干事里,的确包含了金仲铨。更重要的是,金仲铨一向有个小规矩,凡是拜在他门下的亲信弟子,都会从他那里得到一枚银戒指,戒指内侧刻了每个人的名号作为区分。能被金仲铨相中的人并不多,若是瘦子供出的确有其人,几乎不可能不被何凌山找到。

然而一个人对自己有没有杀意,何凌山是能够察觉到一点的。尽管金仲铨先前数次和自己不对付,可对方那时愤怒的程度,还远远达不到要杀人那一步。

他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最终拍拍手,召来守在地下室外的几名打手,吩咐道:“把这里看好,今天随我进去的人,请他们在底下多留几日,谁都不许出来。”

这几名打手都是许瀚成亲自调教出来的,对何凌山也十分恭敬,闻言也不问缘由,齐齐答了声是。

第一百零六章

那名与瘦子做交易的神秘人很快就被许瀚成找了出来,果然是金仲铨门下一名弟子,相貌和瘦子描述的一模一样,中等个头,扁平脸,戴着的戒指有两道十分明显的裂口。许瀚成向来把小少爷的安危看作头等大事,接到消息后,立即怒不可遏地领人将他绑起带走,押进了刑房。

那名弟子起先还无比强硬,不住叫嚷着冤枉,大骂何凌山诬赖好人,但在刑房熬过一个下午之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剩下,什么都说出来了。他道是金仲铨对小少爷不满已久,不久前又在人前被何凌山下了面子,忍不下这口气,终于决定除去这位碍眼的临时当家。恰好此时那几名烟贩子撞上门来,金仲铨顺水推舟,指使他去找瘦子,用八十万买下何凌山的人头。

这人刚交代完没多久,金仲铨就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守卫不敢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闯进刑房。何凌山接到消息过去时,金仲铨中气十足的怒骂正穿透门缝,在空旷的走廊回荡:“许瀚成!你一句话都不向我传,不分青红皂白绑走我的人,还把他打成这样,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不知许瀚成答了句什么,金仲铨的嗓音比先前拔高了几个调:“他妈的,少拿三爷来压我,就算三爷想拿人,也没有不知会我的道理!”

门边两名守卫早已听得满头冷汗,待何凌山作了个赶人的手势,立即缩着脖子一溜烟逃走了。刑房里吊着一个人,鲜血淋漓,头颅毫无生气地垂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许瀚成站在那人身旁,袖子卷到手肘上,指尖全是红得发黑的凝固的血。他看也不看叉腰立着的金仲铨,只管走到水盆边搓洗双手,头也不回地开口:“问过您?金叔爷,您要不要猜一猜我是为什么绑他。”

“你说,你倒是说。”金仲铨用指头对着他的后脑勺点了点:“说得不好,我这就让人砸了你的房子。”

许瀚成道:“您的好徒弟几天前去了晋安一趟,找到几个烟贩子,与他们谈了一笔生意。”说完,他看向满脸莫名其妙的金仲铨,也不卖关子,冷笑道:“他打算用八十万块,买小少爷的命!”

金仲铨立刻骂起来:“胡说八道,他怎会无缘无故找这种死?不行,你让我把人带回去,我亲自来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