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庭云筑姜照雪和岑露白同住的大平层里,冷白灯光下,姜照雪发完微博,久违地点进了后台消息的页面。
私信箱里塞满了未读信息,粗略一览,几乎都是读者在问:大大,你什么时候开新书啊?大大,还不开新书吗?大大,你是不写了吗?
姜照雪眼眸微动,顿了几秒,还是垂下眼睫,没有回复任何消息,退出了微博。
她取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洗澡,整个人连头一起沉进浴缸里。
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是一个业余网文作者。当年认识容稚以后,受她鼓励,她在网上注册了账号,想放松时,就把多年里她在脑海里天马行空构想过的一个个故事、一个个人物转化成一行行文字,写成了或长或短的多部历史向言情小说。
一开始没什么读者,颇有些自娱自乐的味道,但因为她独具一格的悲悯情怀、宏大格局、细腻笔触和扎实的史学功底,她渐渐被一小部分读者发现,奉为宝藏,一传十十传百,等写到第三部中篇小说时,她已经意外积累下了不错的口碑,成为这个小众圈子里热度很高的新锐作者之一。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
24岁,她和明妍交往的一年后,明妍父亲出了事故,需要一笔救命钱。她辗转找人联系了一年前她拒绝过的那家公司,卖出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影视版权。
初出茅庐,不知深浅又急着用钱,合同都没审清她就把当时自己最喜欢的作品交了出去。
读者们知道后翘首期待,她也说服自己,一举两得,这是一件好事。
可事与愿违,她隐隐的担心还是成了真。
明妍结婚后的一个月,她收到了影视公司发来的的剧本样稿。剧本里,她的故事被改得支离破碎,她的主角也变得面目全非,而她因为当初自己签下的合同条款,甚至连一丁点反对的声音都不能发出。
她无法面对,痛苦也无人可诉。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动过笔,也再写不出爱情故事。
水声“哗啦”,她从水底跃出,鲜活的空气涌入肺部,她抹一把脸,任湿漉漉的水流顺着她微卷的发梢往下淌。她拿过浴缸旁的手机,给母亲发短信:“我后天中午会过去一趟。”
母亲孙青很快回消息:“好,煮你的饭。”
姜照雪顿了顿,没拒绝。
从和明妍交往这件事被父母知道以后,她就很少回家了。最开始是同性婚姻还未通过,父亲知道她喜欢女生后,便和她大吵了一架,放出了“你滚出去,不要再回来了”的狠话,她赌气,便真的大半年没再回去过;后来是,同性婚姻通过了,她也出国读书了,没办法回去;再后来是,她和明妍分手了,又和岑露白结婚了,一家人默契地都不再提过去的那些龃龉,可是有些裂痕,存在过到底无法彻底消弥。
她指尖轻滑,点开了app,放了首歌,任由自己进入了放空的世界。
周三中午,天朗气清,北城夜里还挂在树上的薄雪,被阳光一晒,早已消失无踪。
姜照雪在导师的办公室里帮着批完本科生交上来的作业,做完助教该做的工作,准时背包离开。
司机已经在学院停车场里等着了,姜照雪一上车,他就轻车熟路地把车驶离学校,开向姜照雪父母家所在的那片老城区。
老城区远离如今北城所有的中心功能区,周边所有的地段,拆的拆,建的建,唯有那一片地方仿佛被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彻底遗忘,三十年如一日在那,渐渐变成了一个类似城中村的存在。
楼房老旧密集,道路狭窄拥堵,非机动车还胡乱停放占了一大半道,司机把车停在路口,恭敬地说:“太太,到了。”
第一次来踩点后,他就记下了再进去就没办法调头这件事。
姜照雪点头,解着安全带说:“我大概两点左右才会走,你可以不用着急过来。”
司机先前表示过他父母家也在这附近,每次送她过来他都能顺便去看看父母,姜照雪这才安心让他每次等待接送来回。
司机憨笑着答应:“好嘞。”
姜照雪提着岑露白前两日让她转交的礼盒下车。
一路礼貌回应着小巷里邻居们或是感慨“好久没见到了”或是夸赞“果然越大越漂亮啦”之类的客套,姜照雪徐徐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