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泼墨一般的黑,小区楼栋外,大雨已经停歇,只剩下满地的湿漉和枝叶的残骸在宣告着刚刚经历过一场怎样的狂风暴雨。
姜照雪低垂着眸,神情恍惚地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一直走到君庭小区门口,被路过的一辆出租车摇窗询问“美女,去哪儿?”才恍然惊醒,自己无处可去。
学校的学生宿舍已经办理了退宿,教职工的宿舍还没有安排,父母家里……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潜意识里还是本能地想维护岑露白在他们面前的完美形象。
她怔在原地,下意识地对着司机摇了摇头,才慢吞吞地回神,钝钝地思索,从单肩包里翻找出手机,拨打电话给容稚。
“容稚,你在家吗?方便我去你家借宿几天吗?”她轻声地问,嗓音里有无法掩藏的鼻音。
容稚本要打趣,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立马敛了笑意,答应:“我在呀,方便,怎么了?”
姜照雪只回答:“那我现在过去可以吗?”
“可以呀。”容稚爽快。
她犹豫着措辞似乎想要追问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姜照雪也没有心力多做解释。她挂断电话,在原地茫然地站着,看着大道上车辆闪着尾灯一辆接着一辆地呼啸而过,忽然错觉眼前的车不是车、灯不灯、光不是光,整个世界好像都是扭曲的,都充满着诡谲。
她身上、头上都是细密的水痕,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三伏的天,带着燥意的夜风微微一吹,竟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开始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惊魂的梦。只要她睡醒了,世界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的岑露白,就还是那个她想到她居然能得到她的爱情时就能情不自禁笑出来的模样。
她受魔鬼引诱般地想往人行道边缘挪动,飞驰而过的车却比她更先一步,高速通过人行道边的低洼,飞溅起污水,溅落她半身污泥。
姜照雪骤然清醒。
污水顺着她的裙摆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落,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眼眶。
原来真的不是梦啊。
她的灵魂归位了,又好像彻底遗失了。她遵从肌肉记忆,麻木地弯下腰,拧干了裙摆上的污水、擦干了脚背上的污泥,机械性地挥手,打了一辆车,去往容稚所在的小区。
路灯投射在车厢里明明灭灭,卷土重来的大雨砸落在车顶棚上噼噼啪啪,姜照雪靠在椅背上,环抱着自己,昏昏沉沉,像一具连呼吸都要消失了的垂危病人。
只有思想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腾。
她想起了和岑露白在一起的这两年里的点点滴滴,想起了她的温柔体贴、尔雅风度,想起了那一日也是在这样的一条路上,她第一次摸她的头,安慰她说:“没事的。”
那样轻描淡写,又那样抚慰人心。
像真的一样。
那现在呢?现在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样才能够没事,怎么样才能够不再眷恋、才能够分辨出来,岑露白说这一句话时,是发自真心的心疼,还是有意展露吸引她的魅力,她为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流露出的所有脆弱,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她为了达成目的有意表现的一部分。
她分不清楚岑露白真心的模样,也认不清楚自己心动的样子了。
她在后车座里无声地泪流,司机在驾驶座上见怪不怪地叹息。年轻女孩,又是从这么高档的住宅区里出来,伤心事左右不过是感□□吧。估计是被什么富二代戏耍了吧?他识趣地没多嘴,猜测这个年轻女孩应该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因为从头到尾,除了明显哽塞的气息,她低着头,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哭声。
果然,在临近下车前的一条街,她抬起了头,停止了哭泣。她从单肩包里取出了湿巾,擦了一把脸,整理了仪容,又取了纸巾,擦了真皮座椅上被她裙摆污水打湿的部分,道了一声“谢谢”后才体体面面地开门下车。
车外细雨如针,姜照雪接过司机从后备箱里提出的行李箱,刚刚站定,就见一道阴影落下,一把伞挡住了她的风雨。
“怎么弄成这样了?”容稚眉头紧蹙,语气关切。
她趿着拖鞋,穿着居家的t恤和短裤,扎着半长的头发,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姜照雪鼻腔忽然又有些发酸。
她勉强笑笑,解释:“没事,就是被路过的车溅到了。”
容稚松一口气,后怕:“你吓死我了。”
大晚上的,她第一次见到姜照雪这样狼狈的模样。
她把伞递给她,帮她拉行李箱,有意活络气氛:“怎么也不带伞,这么着急来见我吗?”
姜照雪无奈地看她一眼,没有应话。
容稚也不介意。她打开了另一把伞,帮她推着行李,与她并肩走着,玩笑:“你来得可真刚好,我最近每天一个人关在家里写剧本,日夜颠倒,感觉都要闷得发霉了。”
姜照雪接她的台阶:“那我和你一起发霉。”
容稚无语:“朋友,能不能想点好的呀?”
“嗯?”
“不能我们一起发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