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想了一会儿,说:“假如下一代儿子是个昏君呢?”
乔 说:“那就再下一代,反正国力在那里,就是会统一的。”
“那么假如下一代、下下代、下下下代都非常昏懦呢?”林瑾瑜说:“其实我们初中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现在我想,为什么人们总是只设想就算跳过某个非常优秀的一代,他的下一代也会重走他的轨迹,而不做出可能引起质变的设想,秦国的国力也并不是靠某一代君王与士人的努力才积累起来的,没有理由在作变量假设的时候就仅仅变更一代。”
乔 似乎被问住了一瞬间,这一瞬间过后,她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就是优秀,优秀的国君选的继承人不可能连着几代都昏庸,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性。”
“是有可能的,”林瑾瑜说:“比如朱祁镇,他何止不是一个好皇帝,简直是烂到吐,可他的儿子很优秀,相反,朱 樘是一个好皇帝,可他的儿子在做皇帝这件事上着实不怎么样。”
乔 甚至都不知道朱祁镇还有朱 樘都是谁,她无话可说了,只得道:“可是老师就是说历史的大趋势是必然的啊。”
“是啊,”林瑾瑜说:“老师说是必然的。”
乔 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脑回路,于是又拿着书转回去了,留林瑾瑜一直坐在那儿想这个问题:历史究竟是否是必然的?人类是否是必然的?他自己又是否是必然的?
林瑾瑜觉得他好像可以预见到未来十几年后自己人生的样子,无非是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读书、毕业,然后找个女孩结婚生孩子,可好像又不能预见。
他陷入了某种年轻人对生命和未来的思索中,而且绕不出来。
台上老师讲着讲着课忽然停下来招呼同学开灯,猝然亮起的刺目灯光总算把林瑾瑜的思绪从思维的死胡同里拉了出来,他茫然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外面居然聚起了大片乌云,盖在整个天空上,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日光。
这时候才下午四五点,居然就黑到了要开灯的地步,这天色显然不怎么正常。上海的暴雨时节在七八月,早春大多数时候只有些中小雨频繁光顾,可照汇聚起的这片乌云的规模看,接下来的雨只怕小不到哪里去。
温度开始降了,林瑾瑜怕冷,他把手缩进卫衣袖子里,呆呆地看着窗外。
许钊也被这阵动静扰醒了瞌睡,颇为惊异地看着滚动的云层:“卧槽,天黑了?几点了这是?”
他刚睡醒,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惹得全班都看着他。老师声若洪钟地吼道:“许钊!你在哪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呢?疯特了?”
全班哄堂大笑,许钊脸红了,说:“啊,没有没有,对不起老师。”
老师本也没有想太为难他,见他道了歉也不说他了,招呼其他人接着上课。
许钊拿笔戳了戳林瑾瑜,小声说:“嘿,今天轮到我打扫教室卫生,你放学等等我,一起回家呗。”
林瑾瑜家和许钊家虽然不太近,但在一个方向,林瑾瑜于是答应道:“行,反正我爸妈今天不回来,我不急着回家。”
他一边听课一边写完了历史作业,下课了,各科课代表上去把作业写好后,夏老师便放了学。
因为许钊要做值日,因此林瑾瑜也没急着走。他抄完了作业见时间还早,便趁着自己这会儿还有手感拿了别的题出来写。
文科作业他做起来一百个顺遂,可一到理科就不行了,林瑾瑜拿着那张数学卷子,还没做完填空题就开始觉得烦躁不堪。
那些什么劳什子数字、公式,一个个就跟盲文一样,怎么都看不明白,处理起来一个比一个费神。
他一觉得麻烦就不想做了,开始拿着笔四处神游。放假同学们都走得快,这会儿教室里除了几个发奋用功主动留下来写作业的学霸,就是打扫卫生的。
林瑾瑜四下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张信礼居然也没走。
他也留在自己座位上,拿着笔,跟以前一样坐得端端正正,不知在写些什么。
写写写,就知道写……林瑾瑜挪了个位置,转过身去趴在许钊桌子上,假装埋着头睡觉,其实在偷偷看他:装一副很爱学习的样子,全天下有哪个学生会喜欢学习。
他在心里逼逼叨叨了一长串,还没叨完,就看见沈兰夕拿着抹布路过这边准备去擦窗户。
一直没抬头的张信礼忽然抬起头叫住了她,跟她说了几句什么。
周围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大,林瑾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他又开始在心里嘀咕起来:又凑在一起说话,什么话这么好说哦。
沈兰夕跟张信礼交流了几句,弯下腰,去看他桌上的题。
张信礼用笔指了几个地方,眉头微微皱着,不是很理解的样子,沈兰夕便拢了拢头发,给他指了几个要点。张信礼把笔递给她,又抽了个用过的草稿本出来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