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一抬手,那人啊地一声猛地捂住嘴,只觉得一阵牙酸,没法说话,片刻口水就淌了一滩,他手一搓,颊侧掉下一颗泥丸。
铁慈头也不回对沈母笑道:“请伯母随这丫鬟去。小侄和同窗叙上几句便来。哎,之前我和沈兄和他们有些误会。”
她这么一说,沈母心中淡淡的疑惑也便散去,想到能见到儿子,顿时欢喜地随赤雪去了。
铁慈盯着那母女背影,皱了皱眉,心想这便真跟着走了?沈谧那个浑身机关消息的油滑小子,怎么把母亲供养得这么天真不知世事?
先前看见那母女的一刻,铁慈是有些诧异的。第一次见沈谧时,他苍白贫穷,低三下四跟着一个仵作,县衙里谁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然而面前的女子,衣着整洁,气质娴雅。连那个小小女孩,都颇有教养。和他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皱皱眉,转过身,对着一堆愤怒盯着她的士子,挑了挑眉道:“朝廷取士,首重品德。可不是只会写几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便成的。诸位,对曾经同窗的长辈不敬,对曾经优秀如今沦落的同窗无礼,对曾经推许同窗的师长背后诋毁。时时刻刻不忘展示你们的轻浮、势利、无知、愚蠢——你妈和你老师知道吗?”
一阵沉默,随即一人恼羞成怒地道:“朝廷取士,重才重文。跃鲤书院排名大乾前五,每试都有擢优之选。戚兄和骆兄都在名单上。国子监优贡人选,便是板上钉钉的举人。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说了算?”
丹霜嗤地一声,引得众人怒目而视。铁慈笑道:“我自然说了不算。天道伦理公序良俗道德人情说了算。既如此,诸位好自为之吧。”
她微微侧身一让,笑着示意您请。姿态尊重,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众人瞧着越发憋气了,当下又有人道:“别理他,也不知道打哪来的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教训咱们了。和他说话,没得污了我等的清净,走,走!”
众人便纷纷离去,那个姓骆的“板上钉钉举人”,还故意举袖掩鼻惺惺作态,倒是另一个“板上钉钉举人”,姓戚的那个,经过铁慈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住脚,轻声细语却神情淡漠地道:“在下不喜沈谧,不是因为他沦落,而是因为他甘于沦落。”
说完这句,他也不看铁慈反应,拂袖便走。铁慈盯着他背影,忽然道:“你脚下有粪坑!小心!”
那姓戚的书生一惊,昂着的脑袋急忙低下来查看,脚下却平坦如常。这才明白是铁慈促狭,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看看左右,皱皱眉,转身快步走了。
那些被他抛下的书生愣了一阵,急忙又大呼小叫地追上去,铁慈看着,笑笑摇摇头。
丹霜也摇摇头。
有人要倒霉了。
朝廷大权虽然被太后把持,但是为了安抚朝臣,堵住悠悠众口,皇帝和皇太女也并非全无议事之权。最起码,查问一处地方学政有无渎职,着令重新审核各书院擢优名额,乃至直接黜落某几位免试生员的权力,还是有的。
自求多福吧。
……
之后没多久,被赤雪重新打扮过的沈谧赶到了茶楼,也不知道赤雪怎么安排的,她竟然给沈谧找来了一身半新不旧质地不错的儒袍,一模一样的紫色方巾。将那跃鲤书院学生的模样恢复了十成十。
沈母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只等儿子“一旬一次书院休假”好见面,此刻见着儿子,喜不自胜,早忘了先前那些人。又夸他“同学”铁慈好风度,铁慈正好进来,笑眯眯上来再次拜见,坐下来十分自来熟地和沈母聊了一阵书院啊学业啊同学趣事啊,言谈间妙语连珠,把沈家妹妹逗得格格直笑。沈母明显还端着昔日身份架子,颇有几分矜持,但也忍不住时时展开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