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别无所好,唯爱金银珠宝。尤其珠宝,华丽而灿烂,看见了便心情好。
珠宝中又最爱珊瑚,长年搜集各种巨株珊瑚,熟悉他的人都投其所好,他的宝库内,大小珊瑚树十余株,一开门便宝光流动,耀人眼目。
今日他照例开了门,进门之前照例闭眼,一半是怕被宝光刺眼,一半是享受。
然而今日闭上眼,感觉四周黑漆漆一片,他愕然睁开眼,随即发出一声大叫。
那十几株价值连城的珊瑚树都不见了,那些宝盆底座之上,都是珊瑚碎片!
他的珊瑚,都被人敲碎了!
归海生狂奔上前,左右看看,不仅珊瑚树碎了,阵列架上的宝石盆景,玉瓶宝鼎,各式珍奇,也少了许多。
急急拉开桌子抽屉看,藏在里面的银票也少了大半!
归海生怒喝一声,奔出密室门,大喊:“人呢!都给我出来!”
他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人,都惶然奔出。却对他的询问一问三不知。这些人都是从事洒扫等粗活,平日里归海生的内室是不许人进入的。至于护卫之流,整座岛都是他的人,他武功绝顶,从来不需要这玩意。
此刻问了半天,一无所获,归海生满心焦躁,想了想,自己这密室,只有宣琼最为熟悉,他的财产都是她一手打理,密室也只对她敞开,当下便一路往宣琼这里来。
转过一道长廊,快要到宣琼院子时,有两个婢女从游廊那头走过来,边走边说话。
归海生远远便听见“宣夫人,钱财”等字眼,下意识停住脚步,掩在花树后。
“红鱼,天还没亮呢,我怎么看见你匆匆从宣夫人院子那里出来?”
“今日厨房轮到我当值你怎么忘了?我方才路过宣夫人院子,看见那边院子里忙碌,我探头看了一眼,觉得好像在整理行李,宣夫人的丫头拎了好几个包袱出来,我看见包袱露了一角,里头的东西镶满宝石!”
“咦,好端端的为什么收拾行李?”
“不知。我听那丫头好像在恭喜她主子,说这回事了,以后也不必没名没分地跟着那个老头子,从此正经做个官太太。”
“这是要嫁人了吗?但宣夫人和老爷……她不怕老爷以后找她算账吗?”
“宣夫人那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还怕哄不住老爷?再说她要是去做官太太,还怕没人保护?自己武功又高,咱们老爷能奈她何?”
“你看见宣夫人带走多少钱财?她不是一向说她不爱名利不喜金银,就连屋子都雪洞似的十分朴素吗?”
“这世上哪有真正不爱钱的人?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今儿运走的箱子包裹能装满一车,要不然我也不能好奇地偷看一眼啊。”
“那钱不会是老爷给她的吧?”
“谁知道呢?总之还是宣夫人厉害,陪老爷那么多年,得他庇佑保护,一起赚钱,临了找到合适的人,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过去,以后有钱有权,人生美满啊。”
“也是,我说宣夫人怎么肯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老爷,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两个婢女身影远去,归海生从花树后走出来。
他方才浑身聚集的风一般的狂怒已经散去,眼底却生出浓厚的阴鸷之气,双手有些神经质地一抓一放,抓放之间,四周空气噼啪作响,花树的叶子碎碎地飘落下来。
他自言自语地道:“嫁人么?难怪那么费心地撺掇我毁远洋商船,竟原来是和萧提督勾搭上了?这是卷了我的钱财,准备去做提督夫人了?”
他盛怒之中,自言自语声音也很大,铁慈半掩着身形从游廊那头过,她方才勒逼着那两个侍女说了一套她编的话,此刻将两个侍女打晕了藏起来,正准备去归海生的密室再玩点花样,远远地听见这一句,倒怔了。
什么宣琼卷走钱财嫁人这事,当然是她的手笔。归海生爱钱如命,对宣琼又深信不疑,想要令两人生出龃龉,唯有从钱入手。而归海生多年来对于宣琼的爱恋追随,内心必然是十分得意享受的,但未必就没有一点不安,此刻爆出宣琼要嫁人,等于扯住了他最骄傲的一点往底下踩,自尊受损和受骗的感觉,必然能激出十二分的愤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