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话音,有人猛地掀帘而出。
“砰。”
一声爆响,那个帐篷口处爆开一团黑烟。
那已经探出来的黑压压的头颅上,也爆开一朵深红的血花。
那偌大的躯体僵在帐篷口,片刻之后,砰然倒下,砸碎一地红白。
四面帐篷里惊呼痛喊之声乍起。
楼副指挥使眉间一抽。
黄明笑嘻嘻吹了一口火药枪口的烟,将那改良过的小巧的枪收回了怀里。
他看也不看四面怒起骚扰,手一挥,身后一队火药枪手快步而上,半蹲在地,对准了那些骚动渐烈的帐篷口。
黄明冷冷道:“指挥使,你就这样看着你的蝎子营为你死于非命吗?”
“蝎子营是大乾的。”狄一苇道,“他们每一个都是有功之士,黄明,你就这样滥杀朝廷有功将士吗?”
“圣旨已经说了,违令者杀无赦。”黄明眉间现不耐之色,“拔帐!”
一队士兵抡臂抛出勾索,齐齐勾住大帐边缘。
已经躲到大帐后的朝三拉着赤雪飞快地撤到隔壁楼副指挥使帐后。
士兵们嗨地一声,大帐四分五裂。
帐篷撕裂的那一瞬间,赤雪看见一道黑影贴地飞起,似乎是一只鸟,那鸟在漫天的碎片中起飞远去。
鸟和帐篷都是灰色的,飞掠在浮沉的帐篷碎片里,无人注意。
大家都在看着狄一苇。
狄一苇坐在羊毛地毡上,靠着一个小几,手中烟枪不离嘴。
朝三望着那边,悄声问赤雪,“怎么办?”
赤雪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皱眉轻声道:“十五万永平军驻扎在永平长长的边境上,主帐大营人数最多,有三万人。论战力,论人数,都比黄明带来的人多,他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只带来了这么些人?”
她看过了,黄明说是带了四万人,但是此刻满打满算数顶多万人。
就算有楼副指挥使出面稳定人心,以太监奸狡胆小的特性,似乎也不该就带这么点人就敢闯进有蝎子营的狄一苇主营。
她眼神落在了黄明身后,崔轼披着连帽斗篷,不引人注意地站在暗影里。
朝三怔了怔,他对这些不大熟悉,他只是护紧了赤雪,轻声告诫她:“这事太大了。谁都兜不住,你千万不要一时心软去救人。”
“狄指挥使会束手就擒吗?”
朝三沉默了一会,道:“他们拿蝎子营和将士的性命要挟她……她会的。”
赤雪无言。
她看见狄一苇方才帐篷炸裂的那一刻,看了楼副指挥使一眼。
那一眼让她有点难受。
总觉得狄一苇如果束手就擒,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将士性命被要挟……
“怪我,我要是不和指挥使说,让她去信给主子就好了……”
“这你就错了,想要害人的人,怎么都能找到害人的法子的,没有你也有别人,别多想了。”
朝三拉着赤雪往阴影更深处藏好。
偌大的主帐现在只剩下一片满是破布的空地,狄一苇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中间,风过,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更显得双肩单薄。
“指挥使,陛下说了,视情查看狄指挥使行径,以为后续之罪行评判。您若一味拖延顽抗,或者意图煽动部下,那不仅这些人要株连九族,您自己这罪也就不审而明了。”黄明阴恻恻说完,又转了笑脸,“您放平心态,跟我们走一趟就是。放心,您是有功之臣,我等一定以礼相待。回京后您有冤辩冤,说不定很快就能得陛下宽恕,官复原职了呢。”
狄一苇笑一声,道:“复你娘。”
黄明僵住。
狄一苇又笑道:“哦错了,你娘怎么会要你这种断子绝孙的儿。”她站起身,磕磕烟灰,道,“行吧,我跟你走。也不和你说什么不得为难我的部下。毕竟你这种没跟梢的玩意儿说出来的话都是狗屎。我就和我的儿郎们说,不可因为我的任何原因发作,否则我立刻死在你们面前;但是如果有人真的往死里欺负你们,那么,干他娘的。”
“狄一苇你在煽动部属造反吗!”
“如果嫌弃这老阉货聒噪,我建议你们记下他的长相。还有,他的宅子在盛都老前门外曲江胡同,左手第一家就是。”
“狄一苇你在指使部下报复朝廷命官!”
狄一苇深深吸上一口,看也不看他一眼,“你算什么朝廷命官?”
黄明铁青着脸,手一挥,一群持枪士兵冲了上去,逼住了狄一苇。
楼副指挥使下意识上前一步,黄明看了他一眼,他停住。
狄一苇一动不动,任凭顺宁指挥使司的士兵重重镣铐加身,只在对方夺走她心爱的老烟枪前,急忙忙深吸了三大口,夺走后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烟抽了。
一层又一层重铁锁链挂在狄一苇身上,很快她连抬根手指都困难了。
黄明凝视着狄一苇苍白的脸,目光黏腻地向下流动,滑到狄一苇钮得紧紧的领口。
他忽然道:“给指挥使搜个身,看看有没有什么夹带。”
楼副指挥使霍然抬头,刚上前一步,几个火枪士兵悄无声息将他围住。
他抬手。
黄明在他身边轻声笑道:“副指挥使,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永远不屑于回头看默默无闻的你,她只有落入泥淖,心气全堕,才能甘于收起羽翼,从此憩伏于你胯下啊!”
楼副指挥使脚步一顿。
一个士兵听令,手中长枪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