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尚书死死地盯着儿子,徒劳地张了几次嘴,又努力睁大眼睛,最终却抗不住药性,合上了眼皮。
杨一休始终笑吟吟地看着,等他爹睡倒了,才把他爹扛起来,往书房卧榻上一放,盖好被子,顺手拿起那杯加了料的茶水,往博山炉里一泼。
然后他起身,大声道:“好咧,谨遵父亲教诲,我这就闭门思过,您老好好休息。”
他昂然出门去,说声父亲不让打扰,他自己回房了。
杨尚书贴身的人探头看看,见老爷果然睡了,一时也不敢打扰,老爷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干涉杨一休的行动,便看着他出了垂花门,一路往内院去了。
进了内院,杨一休拐了个弯,从西厢房侧的夹道出去,爬上假山,再从假山中找到自己藏在其中的绳子,再次爬上了墙。
他骑在墙头,看看前院书房的方向,
和容溥要的药,够老爹睡上三天三夜了。
本该主持郊迎事务的礼部尚书莫名睡倒,看他们还迎不迎得成。
哎,老爹为了他操够了心,如今终于能好好睡一觉,这是他这个儿子的孝心,真是怪感动的。
杨一休感动地摇了摇头,溜下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
西宝大街上,一色酒家店家旗帜飘扬,其中一面蓝色上面画着黄牛的旗帜下方,店铺人虽然不多,但透出的香气最浓烈。
行人们从店铺门前过,都下意识咽一口口水,羡慕地看看那家柜台里,堆放的大块大块的红彤彤的肉。
这是盛都也到处有分店的田记,田记最初以卖牛肉出名,但是牛肉毕竟是大乾禁食的肉类之一,在边远布政使司售卖也就罢了,在盛都是没有太多的货源的,因此在田记,如今主打的是羊肉和各种肉干,销量也十分好,是盛都售卖肉食的比较高端的铺子。
一辆牛车在铺子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大汉,往店里就去。
店铺门口正在买肉的一个富商模样的人,嫌弃地看一眼这大汉的粗布衣裳,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哪来的臭烘烘的叫花子,硬生生往人身边凑,店家你们也不赶一赶……”
话音未落,就见之前根本懒得理他,一直老神在在喝茶的掌柜,忽然把茶盏一扔,起身一个箭步就迎了出来,“少东家!”
周围买肉的人都惊了。
少东家?
就这?
少东家人高马大,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丝毫没有爽文男主的打脸感受,嘿嘿一笑,道:“王掌柜,有要事和你说。”
他拉着王掌柜进了后院,不多时,田记的伙计出门来,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下了铺板。
店铺内,七十二家铺子的掌柜,连同整个盛都田记的总管事,都以最快的速度到齐了。
田武好不容易跟着戚元思混进城,戚元思是改装了找了当日守门的熟人,将三人悄悄带进来的,对方带人的时候,将三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很多遍,确认其中不会有女子,才趁人多给他们在侧门开了条缝,三人进城后后面似乎就有人追上来,三人当即分道扬镳,田武寻了辆破烂牛车,直接寻到了田记在盛都最大的铺子来。
听了他的要求,七十二家铺子的掌柜陷入了沉默。半晌,总管事才道:“少东家,你可算过,半价售肉意味着什么?咱们家的肉向来选料讲究用料实在,盈利微薄,半价意味着每卖出一块一斤重的肉,自家就要亏损三钱五分银子。盛都多少人吃不起咱们家的肉,一旦半价,这些穷鬼能把咱们铺子的门槛踩断。更不要说这一轮把上两季存货卖空了,后续的肉还没来得及运过来,咱们要么空铺几月,要么再运一次,先不说赶工多花的工钱,光那千里迢迢的运输便是多少银子……”
肉类长途运输很是讲究,而田家肉干选用的肉十分讲究,都是千里迢迢地运过来,田家是和一家专司各种特殊运输的商家订了契约,能保证肉干等物运到盛都不变质风味不失,但那价格也令人乍舌。
田武还没说话,管着三家店铺的,田家的一位老掌柜又道:“少东家,老夫说句不当说的话,您虽然有盛都全部商铺的决事权,但老爷送您出来,是指望您读书读得好,好让田家光宗耀祖的。这要您稍有差池……五少爷七少爷他们都在九绥,在老爷他们身边尽孝呢。”
田家的掌柜们都点头,这话里意思很明显,田家偌大家业的继承人也不是非你不可,瞎折腾让家族利益受损,小心折腾掉自己的前途。
“七叔您说什么呢?小五小七留在九绥代我尽孝,多好。”田武笑呵呵地道,“至于损失,暂时肯定是有的,但是长远肯定是赚的,我押了这世上最大的宝,咱们田家迟早能成为这大乾第一商,诸位叔叔伯伯一定要信我。”
总管事是盛都人,是田家强龙压不得地头蛇,特意重金请来的精明掌柜,消息灵通,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摇摇头,长叹一声:“年轻人呐。”
其余掌柜却大多都是九绥田家的老人,犹豫着,都在看那位年纪最大的掌柜,田家老管事的兄弟,田武都得喊一句七叔。
七叔道:“少东家难得发话,自然是要办的。只是咱们多少得留下下半年的本金,不然给盛都这些穷鬼抢完,咱们铺子里外上千伙计怎么活?要么就西宝大街及旁边胜意坊的七家店铺半价吧,也算是为咱们田家张罗点名声出来。”
便有西宝大街及胜意坊的掌柜出来应承,田武坐那没动。
七叔道:“少东家累了吧,还是早点歇息着,阿森,阿森,过来伺候少东家洗漱去。”
“那倒不急。”田武站了起来,卷了卷衣袖,呵呵笑道,“嫌我衣服脏是吧?可衣服等会会更脏,不如攒着一起洗。”
“怎么会更……”七叔话还没说完,田武醋钵大的拳头已经狠狠砸了过来,“因为还要打你呀!”
“砰”一声闷响,七叔鼻血长流,田武打完也不晓得赶紧收手,果然溅了一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