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转眼冲近,是一只巨鹰,双翅如铁,双目浑金。
它同样如混铁的利爪下,挂着一个人,逆光之下只见那人身形纤细,腿长腰细,临风而来衣袂猎猎,每一道皱褶都飘洒出飒然的风度。
她凌风而来,自云端降落——
铁凛心中怦然一跳,手一松,顿时便忘记了抢救那个孩子。
那孩子如断线风筝落下。
贺梓狂奔,朱彝大叫,无数人往那方向冲去,奈何那孩子被吊得太高,还拽到了广场中央,人群挤挤挨挨,还有负责纪律的太监在抽鞭子不允许人们混乱队形,朱彝等人接连被人群绊着,根本来不及去接孩子。
朱彝猛然跪倒。
贺梓却站定向天,大叫:“殿下!”
高空之上,那挂在鹰爪之上的人忽然一按手臂,咔哒一声解了套环,随即跌下。
众人惊呼。
然后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一道长长的黑线刹那曳过,或者那只是留在瞳孔上的残影,因过快的速度无法被捕捉。下一瞬孩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再下一瞬,殿上一直神情怏怏的皇帝陛下猛然站起,“慈儿!”
众人哄然一声。
皇太女来了!
她竟然真的赶来了!
无数人睁大眼睛,就看见殿上高台,已经站下了高挑的少女。
她背对着众人,怀中抱着孩子,束成高马尾的长发迎风丝丝缕缕荡开。
巨鹰敛了双翅,降落在她身边,但并不敢并列,下意识地让开一步,微微勾起脖子。
皇太女随手摸摸巨鹰的脑袋,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巨鹰一脸“别摸老子”。却根本不敢走开。
皇太女对着皇帝欠欠身,还不失礼节地对太后也欠欠身,并没有说话,干脆利落一个转身。
大乾很多臣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位曾经平庸,却在一年内成为传奇的皇太女。
看见她的那一刻,像见日光出云霓,海上生明月,明珠自洁白蚌壳中生,珊瑚于碧海之中姿态万千。
如果之前的人生里对于美和高贵存在诸多定义和争议,此刻便都形成共识。
就在此刻,就在眼前人明亮流眄的眼波中,在她微微含笑的唇角里,在她畅朗开阔的眉宇间。
铁慈没看底下,她将孩子递给冲上来的朱彝,顺手把他往后一推,道:“你们站远点,免得雷打下来殃及你们。”
然后她转向铁凛。
铁凛刚回过神,触及她目光,下意识往后一退。
背后却被人抵住,他回头,就看见自己父王铁青的脸色。
更远一点,还有脸色同样难看的太后和萧次辅等人。
就连一直打瞌睡的容首辅也终于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有审视,有思索。
这样的眼神让他打个寒颤,心生不安。
“不要怵她!驭物对付她,打灭她的气焰!先下手为强!”昭王在他背后道,“所有人都在看着!”
铁凛猛然一醒,伸手。
铁慈忽然道:“草菅人命,不恤子民,睚眦必报,轻浮怯弱,你这样的人如果当了皇储——”
她忽然伸手,往天上一摘。
此刻层云低垂,乌紫镶边,似雨未雨。
众人目光下意识随着那纤细手指流动。
就见一线金光,似是被那手指从云层从拉扯出来一边,顺云层边缘流下,流入她的指尖,她伸手,随随便便对铁凛一指。
“噼啪”一声炸响,金光一闪。
紧贴儿子背后给他打气的昭王下意识捂住眼睛,向后猛退,大叫:“皇太女你在做什么!”
铁慈不理,不急不忙地道,“大概雷会这样劈你吧?”
众人惊叫,有人睁大眼睛,有人不敢睁眼,太后尖叫:“铁慈你敢对铁凛下手——”
有人扑近,铁慈看也不看,一脚将人踢飞,砰砰栽落高台。
一片混乱之中,唯独铁凛没有发出声音,高台上弥漫开淡淡焦糊味道,众人心下震惊,都想:“完了,这是劈死了!”
有人恐惧,有人绝望,有人则在想如何以此入铁慈大罪,有人——
有人终于看清了铁凛的模样。
烟气只是淡淡一缕,转眼散去,铁凛站在台上,头发散开断落成了短发,根根竖起,冒着焦烟,而脸上神情麻木,眼瞳发直,嘴角更是不受控制地流下一线涎水。
他显然被这不算厉害的天雷给打懵了。
毕竟肉体冲击还在其次,突如其来的天雷更多的是精神打击和震慑,毕竟无论在怎样的风俗人情文化里,“天打雷劈”都不是什么好寓意。
以至于惨叫都没发出来。
铁慈淡淡看他一眼,又是伸手自云端一引,“或者这样?”
噼啪又是电光一闪,昭王头发也竖了起来,尖叫,“铁慈你要赶尽杀绝——”
这回铁凛有反应了,他惨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衣袍随着跪下来的动作齐齐整整分裂成两半,露出里头的亵衣,和湿润又在不断扩大的裤子。
他显然又吓尿了。
底下臣属士绅百姓看不见他的裤子,却能看见他跪下的动作,一时激动,下意识往前挤,响鞭的太监把鞭子抽成鞭炮都没人理。
铁慈看一眼跪在她面前的铁凛,伸手又是一引,“或者这样……”
“别劈了!”铁凛大叫,“别劈了!我不和你争了!我不和你争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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