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让萍踪心底一酸,硬声道:“你认识我娘?”
凝固的雨在空中又一顿,转眼消弭,那声音诧声道:“你是池凤郦的女儿?那你怎么会宣琼的武功?”
这让萍踪更是恼火,大声道:“关你屁事。”
里头的人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地道:“池凤郦的女儿会宣琼的武功……宣琼那假清高这么多年,还赖在归海生身边么?你怎么能冰火双生?你应该活不过双十……不对,你体内真火充沛,流转无休,绝非你这年纪可以练成……池凤郦是不是已经死了?”
萍踪没想到他人都没见,竟然就能推测出这许多事来,心中悚然,嘴上却绝不输,冷冷道:“我娘死了,可她的功法还在,你再胡言乱语,我先杀了你。”
“池凤郦把她的功法都给了你,所以她死了?”里头的人道,“火凤凰这样的人,也会为了孩子牺牲如此么?但火凤凰这样的人,不晓得你不能练宣琼的武功么?她脑子被火烧坏了?”
“你才烧坏了!我娘不知道宣琼教我练了寒渊真气,所以她也把宣琼杀了!”
“杀了啊,杀了好啊,早该杀了,宣琼那么个假惺惺的妖艳贱货,你娘当初还能容忍她在归海生后面师兄长师兄短的,真是脑子都被电麻了。”
萍踪听得他嫌恶宣琼,心里舒服了些,好奇地道:“你对我爹娘好像很熟,你为什么不出来?”
“都是当年一起混的人,能不熟么。”里头人道,“不过,一朝惊变,豪杰星散。叱咤风云都如旧梦,只剩下一群无人记得的老货,各自龟缩着苟延残喘。出来,出来做什么,出来看昔人白骨,橘皮老脸么?”
萍踪忍住哽咽道:“我爹被雷电劈死了,我娘杀了宣琼,把功力都渡让给我,也死了。”
“都死了啊。”里头人淡淡道,“三狂五帝遭了天谴,跌落云端,之后这许多年都是白活,死了也好。可恨我死不掉,也走不了,不得不留在这里看永远黑的天,看一张浓妆艳抹的橘皮老脸。”
萍踪看着那黑布,道:“你不能见光吗?”
里头人不说话。
萍踪抬手,掌心冰雪啸聚,幻化飞舞,渐渐凝结成墙,墙面闪电般向前延伸,四面周折,越垒越高,最后成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冰屋。
在这初春乍暖还寒的日光下,浅绿初绽的杨柳下,琉璃瓦砖红墙间,冷光流转,晶莹剔透,墙体还凝结无数六瓣霜花,美若幻梦。
她道:“我给你建一座冰屋,很亮,很厚很白,不怎么透光,你就不用一直呆在黑沉沉的地方了。”
里头一阵沉默。
萍踪道:“多好看,渴了都不用喝水,舔一舔冰砖就好了,只是小心不要被黏住了舌头。”
里头人还是不说话,也不道谢。
萍踪本也无所谓这些,她只是因为这个人想起自己父母,想着父母也多年因为不得知的原因僻处海岛,离不开那片海域,想起母亲早早瘫痪了下肢,最终两人都死在那片海域。
她记得母亲临死前在火海里看向那片天空,眼底凝固着飞翔的渴望。
母亲一定是很想很想自由的。
现在,冲着这个人也不喜欢宣琼,冲着他那句火凤凰,她愿意送他一座冰屋子。
从黑暗中走出来,看见亮。
“冰屋子如果化了,我就来给你再建一座。我最近都住在这宫里,来帮忙保护几个人的。”萍踪挥挥手就走了。
她走后,殿门无声无息开了。
黑色袍子无声迤逦而出,趁着日头被遮掩的一刻,无声地游入冰屋中。
萍踪冻成的冰不是透明的,乳白色,还有很多冰花,某种程度上确实遮光。
黑暗中却会晶莹闪亮。
他靠在冰屋上,这里很冷,但确实没有光却很亮,这里他还不用小心翼翼倒水,摒弃所有带水的东西,不用忍住干渴一整天不喝水,就如这小姑娘所说,渴了,舔一舔就行了。
他难得舒展地躺下来,盯着屋顶各色霜花,发现竟然每朵霜花都长相不同。
瓣型,花样,千变万化。自然如此神奇,生成不同模样,却都一般的精致美丽。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脱离黑暗,于亮光之中细细揣摩出人生里处处细微之美。
才发现万象之间,一花一叶一天地。
沉沦灰暗的心境似乎也透了光,心深处浮尘翩跹,光影离散,渐渐凸显出淡淡人影来。
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写写画画。
冰墙之上渐渐出现简笔的肖像,人似玉立,缁衣轻云,温柔含笑,萧萧举举。
……
萍踪继续往前走,这个大院子她觉得也很好看,想仔细逛逛。
前头有一座花园,有人在修剪花朵,那是一个娇小的妇人,看着不年轻了,肌肤却是雪白的。
萍踪很是羡慕,她海岛出生长大,以前觉得自己无比美貌,可今日连遭打击,这宫里随便一个宫女,都比她白,连这个老妇人,都比她白。
那老妇人见了她,怔了证,眼底有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便笑了,道:“你是瑞祥殿那边请来的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