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谈府尊庆寿,一大早园子外颇为宽阔的场地就停满了车轿,门子家丁站满了青石砖道,指挥车马停放满头是汗。
一位位衣冠楚楚的官员豪商下了车,家丁手持拜帖上前,再被谈府下人引入门中。
园子中东向的凝萃园集中招待男客,女客则被引入西向的集芳园,谈大老爷的三子和四子亲自在门口迎客,三夫人四夫人和几位堂房媳妇则负责接待女客。
众人揖让甚欢,待进了门,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笑赏园,等着开宴拜寿。
“没看见谈大老爷谈二老爷啊。”
“不是说皇太女庆寿,上京去贺了吗?当时你我还送了程仪呢。”
“这也该回来了啊,总不能庆了太女的寿,老太爷的寿就不管了吧?”
“这你们还没听说吗?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京中做兵部会同馆主事,他说这些谈家人似乎并不得皇家看重,已经着令跟随皇太女巡南队伍回凭云了。”
“那就该回来了啊。怎么不见人影呢。太女近期不是出现在黄州了吗,浮光江一路剿匪动静很大,有一日据说江上还起了大火。这位可真是走到哪哪不安宁。”
“我倒觉得太女的脚程比预计要快,谈家人未必能那么快。那谈老太爷还说这次太女南巡,其实也是为了来给他拜寿呢,要不然今日人怎么会来这么多,不就是猜测着太女可能会来嘛。”
“是啊是啊,之前我和谈三老爷打听,他含含糊糊的,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那太女若来了,怎么毫无动静?”
“说不定是微服潜行呢?不管怎样,这是太女的外家,太女如今日渐权重,未来总要继位的,谈家人可不比从前,咱们好生相待便是。”
“还能不好生相待么,听说燕南那边都在给百姓和商户抽税,作为迎驾之用呢。真是好大动静。”
“燕南能那么真心迎驾太女?这动作,莫不是……”
“嘘,心知便可,莫要多谈。”
“是啊是啊,咱们现在说谈府呢,别说咱黔州了,连燕南王府和燕南三大宣慰司都有派人来贺寿,咱们自然要好好给谈家这个面子,话说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不是说谈老太爷就爱黄金嘛,他属兔,我实心真金打了一只金兔子。”
“还好不是属牛的。”
“谈老夫人好像属牛,据说明年也要做寿。”
“这可真没完没了了……”
“可不是嘛,给谈老太爷贺寿之后,就要准备赶去燕南昆州,思节郡主十日后就要出嫁了,得去喝喜酒。”
“啊,之前不是说还在选人嘛,怎么人选还没听说,这就要嫁了?”
“思节郡主不是说要扶持弟弟,终身不嫁的吗?怎么忽然又要嫁人了?”
“嫁的是哪家子弟?”
被围在人群中的那官员便颇有几分神秘地看看四周,确定四周无人,只有对面湖中小桥上有人似乎在观景,远看风姿卓然。
这距离足够远,他便放下心来,悄声道:“嫁给会川常氏的一名嫡系子弟。”
“这家世勉强配得,只是听你这么说,这子弟也没什么官身功名?”
“说是常氏家族读书很出众的子弟,但是前不久赴京赴考,被黜落了。如此看来也平凡得很。”
“啊,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常远,他可不仅仅是黜落,听说是犯事得罪皇太女,明明上榜又被黜落的。如此一来,这辈子前途也无望了啊。”
“我也听说了,何止前途无望,据说人也受了打击,有点疯疯癫癫的,郡主什么身份,怎么能嫁这种人?”
“有什么不能嫁的?”有人笑道,“现在燕南王府说到底,是游卫南说了算啊。她不嫁,女世子就还是她,游卫南怎么彻底掌控燕南王府?”
这话一说,人群里便安静了一阵,片刻,有人轻声嘀咕道:“不是还有男丁么……”
“嘿,这半年来,你听说过这位的消息吗?我燕南昆州的亲戚可是说了,去年下半年开始就没见过那位大公子,有人说……”那人顿了顿,众人心领神会地凑过来,“……人已经死啦!”
众人猛地一惊。
再抬头看说话的人,头顶绿荫浓密,日光被树叶割裂斑驳,洒在那人脸上,明明暗暗,平白生出几分诡气来。
众人打个寒噤,忽然意识到自己等人谈论的是了不得的话题,顿觉不安,便打着哈哈散了。
有人散开时,看见对面九曲廊桥上,那风姿韶秀的少年人似乎在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