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扣为难地道:“我也不确定叔公在哪……”
“他都没有个住的地方么?”
“他有时候住在树上,有时候住在田野里,有时候就住在峰林里随便哪座峰的顶上,有时候会出山去逛,说不定他都出去了……”
“他没有。”
阿扣诧异地看了铁慈一眼,不明白她何以这么确定。
“外人不许进峰林,峰林会杀了你的,你放下阿冲少爷走吧,我会让你安然出去的。”
铁慈笑着指指桨,阿扣托托眼镜,叹口气划起桨,小舟顺滑地滑入峰林黑色的河水中。
小舟已经进入了峰林,峰林说是峰,其实大多不过三丈高低,嶙峋如笋,矗立在一泊墨池里,小舟需要及其高超的技巧,才能从容在其中绕行,铁慈隐然看出其分布暗含阵法,好在阿扣显然来往熟练,戴上眼镜更是操纵精微,铁慈渐渐发现她操船都紧贴着峰林石柱的边缘而行,很多时候都是惊险地擦着石柱而过,饶是阿扣技术精熟,额前也隐隐有了汗,而阿冲脸色显然不好,恶狠狠地瞪着她。
铁慈顿时明白,这墨池之中有毒兽,只有贴着石峰边缘行船才最安全,她看一眼阿扣,巴掌大的脸几乎被眼镜覆盖,表情很木,心却很软。
忽然身后身后齐齐哗啦一响,黑色水花溅起,水花间兽形隐约,雪白的利齿深红的舌头一闪,噬向铁慈的前后心。
铁慈一只手抓着阿冲,一只手护着慕容翊,便在此时也没离开,端坐不动。
阿扣抬眼看见,眼神惊骇。
下一瞬两兽怒吼,红血夹杂着雪白尖利的长牙四处迸溅,钢铁般的长尾护痛地横扫而来,汹汹竟起罡风,激起水花半丈。
铁慈依旧端坐不动,单手推出如开窗望月,一扫一抖,气流暗涌,生生将两条钢铁长尾推出半丈,砸在旁边峰林上再轰然入水。
峰顶之上有人怒吼:“阿大阿二!”
铁慈抬头,就看见阿吉站在峰顶上,看着底下的两只水兽,神情十分心疼。
铁慈看一眼,低头,掸掉衣服上破碎的布屑。
她衣裳的前胸后背位置都破了,露出里头黑青色的背心。光泽幽幽。
慕容翊亲手给她织的那件。
峰顶上,阿吉显然心疼两只水兽的受伤,又想救下阿冲,伸手对水下一指,水面立即沸腾起来,汩汩作响,每个翻腾的水泡里都隐隐约约露出些鼓胀的发白的眼睛,深红的细小的牙齿,无数红红白白交织在墨色的池中,像忽然煮开了一道血肉羹汤。
而池水变得更加黏腻,阿扣很快就划不动了,船在水面打着圈圈,还在往下沉。
阿扣急道:“你放下阿冲,赶快带着你的人想办法逃走吧,或者你直接认输……阿吉管着这片水域,水里的宝宝们已经饿了好久,你一个人还带着人,斗不了这么多的……”
铁慈吸一口气,依旧没放手阿冲,另一只手扶起慕容翊。
放人不可能,认输也不可能,干就是了。
忽然峰顶之上冒出一个脑袋,大叫:“阿吉妻主,你怎么把我扔下跑了,洞房花烛夜你怎么能抛下新郎!”
一边嚷一边抓住阿吉的衣裳,用力把她往下扯,“啊啊啊这里好高,我快要掉了,阿吉阿吉快来扶我一把!”
阿吉无奈地伸手拽他,一边拧着他的耳朵问:“你不是说打死也不和我洞房的吗?你不是说盛都贵女可着你挑你才不要我这样的山旮旯里的异族女吗?你不是说头可断血可流男儿贞操不可丢吗……”
“我那叫口是心非叫爱你在心口难开,哎呀不要管这么多了,快点下来我们去洞房,过时不候过时不候啊!”
阿吉站在那稳稳不动,斜眼瞟着冯桓,冯桓也拽不动她,满头大汗地看了看底下的铁慈,再看看峰底,猛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再睁开,这回看清楚了水面不仅远,水底下还像煮着杂碎锅一样红红白白寒光闪烁……
冯桓再次猛地闭上了眼。
然后他一声惨叫:“我站不稳了啊啊啊……”咬牙往后一倒。
铁慈瞳仁都放大了一圈。
怎么都没想到纨绔竟有这份义气。
阿吉一惊,也没想到冯桓竟然掉了下去,只得也跃下救他,同时嘴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音节。
水面沸腾顿时消失,那些红红白白,细密尖牙,都无声无息瞬间隐没在黑水之下。
船身的下沉减慢,阿扣的桨也能动了。
阿扣立即桨撑在石柱之上,小舟流畅地连转三圈,转过峰林,前方已经能看见出口。
上方,阿吉哗啦一声拎起湿淋淋的冯桓,啪啪啪地拍着他的香肠嘴,连声道:“哎你怎么啦,哎宝宝们又没咬到你你怎么就晕了?你们中原男人真是太娇弱了……”啪啪啪的一边拍一边走远了。
阿扣舒一口气,加快速度划出了峰林,前方不像峰林尖峰矗天,阴沉压抑,水路顺畅,视野开阔,蓝天白云色泽明丽,叫人看了心情都畅朗起来。
阿扣露出了笑容,兴致勃勃地用力撑桨。
铁慈忽然道:“慢!”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阿扣正好大力一桨下去。
小舟唰地向前滑出了好长一截,水流顺滑而下,铁慈霍然起身,下一刻阿扣骇然看见前方已经无路了!
前方断层,一道瀑布自断层无声而下,就在船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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