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坐在这座孤坟前,有感而发,没想到却引起了青衣人的共鸣。
青衣人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草已经被拔干净的坟前,没有说什么,伸手对风中召了召。
空中有羽翼振动之声,两只红嘴黄羽的鸟缓缓飞来,两只鸟背上有一只托盘,托盘上有酒壶和酒杯。
两只鸟落地,青衣人取下托盘,他指节修长雪白,那只淡粉色的兰花螳螂戒指便十分显眼。
酒壶的盖子把手是蜈蚣形状,长长的盖把一直拖到酒壶里,但当青衣人去开盖的时候,铁慈亲眼看见那把手动了一下。
原来是活的。下半身一直浸在酒中。
青衣人倒了一杯酒给她,铁慈道谢接过,毫不犹豫一口气喝了。
反正对方要弄死她方法多得是,用不着费这力气酒中下毒。
她问:“请问前辈称呼?”
“叫我端木或者三郎皆可。”
“请问端木前辈,我那朋友如何了?”
“他体内毒性复杂,我已经让他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余下的需要时日慢慢解,方法我已经给他了,至于能不能解开,看他自己的本事了。”端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已经给了你解法,结果是你自己搞砸了。”
铁慈挑了挑眉,“端木前辈行事,似乎总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端木散淡地道:“那大概是因为,这世事也总让我不痛快吧。”
铁慈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慕容翊只要能醒来,后头的事就一定能自己解决。
她有点口渴,自己拖过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仿佛全然没看见那努力把身子往酒里探的蜈蚣。
端木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铁慈道:“我朋友的毒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和前辈重新谈个交易吧。”
端木慢慢地喝着酒,看着前方孤坟,“有必要吗?”
他这人,喜怒悲哀都似乎淡得很,有种厌世的倦意,这满是轻蔑的话,说来也不带烟火气。
“那前辈便说,怎样才肯和我谈交易吧?”
铁慈似是无意动了动身子,露出她身后还在睡的阿冲的袖子,袖子上一片血迹殷然。
端木看了一眼,随口道:“让断了的手指恢复如初,我就和你谈。”
断肢不可重生,这就是最坚决的拒绝。
躲在一边的冯桓笑了。
忍不住想,太女好聪明啊。
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呢。
他偷偷捣了捣铁慈的背心,小声道:“殿下,和他说忘记最后一个条件吧。”
他觉得铁慈说的交易一定是这个,总不能真的去以命换命。
铁慈也一笑,挪了挪身子,举起了阿冲的那只完好无缺的手。
端木怔住。
他仔细看了一会阿冲的手,目光落在铁慈掌心,此时铁慈才让他看见掌心那道深深的伤口。
铁慈凝视着他,只觉得他神情忽然远了,像透过她的伤口,看进了遥远的曾经。
一些近似的记忆让他眼底灼灼燃烧,却又瞬间熄灭。
他的目光落在孤坟上,温柔地抚了抚冰冷的坟头土,道:“说吧。”
“我想得到前辈和魃族的助力,帮我安定燕南。”
冯桓怔住。
“这叫索求,不叫交易。”端木笑了笑,手一抬,两只鸟飞来衔起托盘,端木也站起身。
铁慈在他身后道:“我帮您找回您心中的那个人。”
青衣人霍然转身。
没人看得见他的动作,只能感觉到一阵咆哮的风,下一瞬铁慈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后背重重撞在墓园的土墙上,轰然一声,土墙倒塌,成了一堆乱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冯桓在好半晌之后才发出一声尖叫,什么也顾不得了,往土墙跑去。
他跪在土堆边,浑身哆嗦,涕泪横流,拼命伸手去扒那堆土,“殿下!殿下!”
然而这还没完,地面还在震动,无数的碎土溅开,地面现出一个个洞,似乎很多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冯桓亲眼看见旁边一株树的树根忽然膨胀粗大,宛如一条巨蟒般,闪电般向土堆里刺进去。
冯桓疯了一般加快速度,想要将埋在土堆里的铁慈给扒出来,在这样恐怖绝望的时刻,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墓园,骇然发现很多坟都炸了,唯独先前最后一座孤坟,在那天翻地覆般的震动之中竟然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