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想说我何须对你解释,却听姹紫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公平,我家世子却是什么重要的事都放在殿下之后,自毁长城,后院起火,大位危殆,统统都可以不管不要,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连自己是谁怕都忘记了。”
她说得凛冽,身后有人在拉她衣襟,她一掌拍开。
慕容翊的属下们也都摇头,这位性烈如火,比世子身边的慕四大总管还要强硬许多,慕四大总管也就是爱和世子私下斗个嘴,场面上向来还是给他面子的,这位却向来不管不顾。
但这位也是数得上的忠心耿耿,世子说一声需要有人主持燕南事务,这位便自动请缨来了湿热的燕南,一年之内走遍了燕南的名山大川,能顺利找到路下这谷底,还是因为她熟悉这边情况的缘故。
铁慈:“自毁长城?后院起火?大位危殆?”
“世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忽然抽调名下钱庄大笔银子往大乾流动,连辽东几家最大钱庄都惊动了,估计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遇上了大量恶意兑银,要不是收手得快,孙……世子的基业得毁了大半,即使如此,也是元气大伤。且这事儿做得突兀,连个解释都没有,引得很多老掌柜不满,自动请辞,世子的产业都是靠这些老掌柜多年支撑,现在人都跑了大半,得多久才能恢复元气,而产业对大业多重要,世子不会不知,殿下你不会也不知吧?”
铁慈自然知道,但是此事她完全不知端倪,一时愕然。
“而且这事做的太急,恶意拆兑可能也引起了大王密卫的注意,或者还有别的事,总之最近汝州风声不妙,大王连下三道密令召世子回汝州,世子不理不睬,大王那边据说派了密卫和绣衣使来跟随世子……”
姹紫说着说着,忽然脸色一变,看了她一眼,不肯说了,铁慈看着她的神情,心中忽然掠过一个非常模糊而可怕的念头,但这念头也许她自己潜意识也十分抗拒,以至于一闪而过,瞬间便不可捉摸。
姹紫不再说什么,对着她又是一礼,压抑着怒气道:“说到底我们只是下人,自然一切由世子做主。只是世子如今诸事艰难,还请殿下看在世子倾心扶持的份上,早日告知我们世子下落,也好让我们早日把他接出来……”说着盯着铁慈,脸上写着“我还是很怀疑你用世子的命换了你自己的命”。
铁慈却无法让姹紫进入寨子,也并不想让她们惊扰慕容翊养伤,好不容易解了毒,余毒未清,给外事惊扰了,留下祸根怎么办?辽东的事固然急,但她相信以慕容翊的能力,必有对策,倒也不差这几日功夫。
她摇摇头,温声道:“相信你的世子,多等几日便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姹紫的脸色眼看就暴怒起来,手指一动,阿扣肩膀上的老虎忽然长舌一吐,啪地一声打在姹紫手背上,一缕黑烟从姹紫指缝间散开,老虎欢欣鼓舞地跳过去,张开大嘴,肚子一鼓,抽大烟一样将黑烟都吸进了自己腹中。
而姹紫被老虎这么一舔,整个人都僵住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铁慈对她点头笑笑,从容走了过去。
姹紫不能动,却还能说话,在铁慈走过她身边那一刻,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最是无情帝王家!”
谷铁慈脚步微微一顿,丹霜气红了脸,伸手要拔剑,被铁慈按着肩膀,坚决又平静地带了回去。
她带着三女,顺着阿扣指出来的更便捷的路,穿过了这座山崖,前方不远就是那晚她最初扎营的地方,现在还残留着烧尽的火堆和一些虫尸,赤雪和她说当晚和池卿博夫妻失散,后来遍寻不着,而萧雪崖和朱副将,则在毒虫消失之后,便离开了黎山。
铁慈点头,道:“是我请他们早些出去,有些事要办。”
她转头对莽莽丛林看了一眼,今日丛林之中颇为安静,往日蹿来蹿去的猴子也不见了。
不过,很快就会不安静了。
阿扣对黎山地形很是精通,带着铁慈等人在大山中穿行,两日之后出了山,又寻着当地人的小板车坐了大半日,穿过一座小城。阿扣是本地人,且自带魃族的神秘气场,燕南当地人虽然对魃族不太了解,但对出于黎山深处的神秘部族都有一份天然的尊重,这让铁慈等人的出行显得十分便利,再过两日,就看见了燕南首府昆州高阔的城墙。
昆州城墙高达七丈,城外还有护城河,墙高兵壮,严密之处不下盛都城门。
城门前进人缓慢,队伍排出了几里外,说是进城的小商贩一律要抽税,因此有所耽误。
也因此,城门前怨声载道。
铁慈想到之前经过那座小城时,城中也是鸡飞狗跳,税丁小吏满城穿行,就差没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皇太女要来了,皇太女排场极大,皇太女行事奢靡,皇太女要来燕南找事,为了安抚招待好皇太女,必须大家群策群力,出钱出人,把瘟神哄好送走。
对于百姓来讲,管你什么皇太女不皇太女,动到他们钱袋子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段时日燕南百姓对她的仇恨,想必已经到了高峰。
她来昆州,除非永远隐姓埋名,否则只要挑明身份,就会陷入唾沫的海洋,寸步难行。
但她既然要南巡,要想法子收服燕南,就不能隐姓埋名。
阿扣上前去,想要试试能不能进城门,去问了几句回来,十分意外地道:“现在进昆州城门,不仅仅是户本和路引就可以了,还需要昆州城及附郭县长居住户担保书,还需要昆州城内房产地契,外地客已经一律不许进城。”
这就完全堵死了铁慈等人悄然混进城中的可能。
赤雪还想去想办法,铁慈对前方努了努嘴,道:“不必了。”
城门处,一个被抽税的小贩苦苦哀求,言说利润微薄,请求手下留情,守门卒一脸同情为难,却毫不犹豫地连他最后几束丝线都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