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典仪愕然回头,“大人!”行礼后站起身,怔怔道,“什么青瓷碗?”
他身后小厮笑道:“都司大人是说先前那个砸碎的青瓷吗?小的已经扔进粪坑里了。”说着指着一旁茅房。
时人废弃之物都扔茅房,会有专人前来收取粪秽运往城外。
游筠和游卫南都看了一眼那小厮,衣着形貌,看起来和先前那位差不多。
本来先前也没注意到这小厮。
再看施典仪神情,茫然诧异,并无不安,也看不出什么。
游筠笑呵呵挥挥手,“你忙,你忙。”从袖子里摸出蜜饯,一边吃一边走了。
游卫南也拱手而去,他坦然露着脸上的巴掌印,面带微笑。
施典仪目光扫过他的脸,有一瞬间欲言又止,深深躬身相送。
游卫南转身,笑意便淡了许多,脸上火辣辣的刺痛,他抬起手,想摸摸脸,最终却放下了。
身后,施典仪凝视着他的背影,无声地摇了摇头。
夜晚的昆州散去了白日的焦热,风里携着几分凉意,铁慈在街道上漫步,身后跟着何姑。
阿七一旦被发现,身上的粥汤会牵连何姑,所以铁慈帮何姑也逃了出来。
何姑跟在她身后,还在回味方才那天旋地转转眼千里的感觉,第一回她吓得要死,第二回她就觉得非常刺激了,此时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道:“十八少爷,您这是什么功夫?您这功夫一使出来,谁也追不上你,那为什么不把大小姐带出来呢?如果咱们找到少爷,您这么一使,呼地一声,大少爷也脱困啦。”
铁慈笑着摇摇头。
容溥再三告诫,她的诸多能力中,瞬移最有用,但对她的伤害最大,每用一次,都有可能是对经脉的逆行冲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一颗炸弹,所以她能不用就不用。
游卫瑄身为女世子,有她自己的责任,不是拎了就走就行的。
想到容溥,就想起前阵子在船上曾收到他的信,今年春跃鲤书院重新开院,容溥打出了“和太女同院”的旗号,并把书院里她曾经去过的地方搞成了参观景点,比如什么“舞雩池浮墨就义地”、“藏书楼流黄失踪处”、“留香湖情人道吊床”、“讲学堂三甲成神处”、“练武场比箭处”……还都画了画,印刷成精美的小册子,四处散发,其中还有浮黄和流墨的遗容画卷,以及专门找朱彝给两位爱宠写的挽词。
也不知道朱彝写的时候有没有骂人。
容溥甚至编出了一个什么“戊舍五怪”,五怪是指铁慈、他、丹野、杨一休、田武。说着五人当初都住戊舍,如何情同兄弟,如何出生入死,如何同权臣争斗,如何在永平并肩,又如何在西戎帮助丹野夺权,这些事迹里,有青春年少,有风骨热血,有杀戮血腥,也有死生信重,甚至还有女扮男装同舍同寝闹出来的各种笑话……又是一阵的风靡书院,人人仰慕。
铁慈对此呵呵一笑,茶茶又玩小心机,先别说他和丹野入住戊舍是后来的事,戊舍里的原住民可不是这几个人,戊舍里还有一个人,他也是说抹就抹了。
据说朝中对他的这等行为非议不小,甚至有御史骂这是弄臣所为,那位御史出身于另一座著名书院,容溥这样搞,对其余书院冲击很大,学生少了一半,都跑去跃鲤了。
文人好清名,讲究风骨,这种行为,很容易就会被人指为攀附阿谀,于令名有损,所以容溥搞出这一招,真是谁也没想到。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清贵无伦的世家子,拍起马屁来如此熟稔。
但容溥一向有能将最猥琐的事也行得坦荡的本事,他公然扯上太女大旗,让朱彝给爱宠写挽词,在招生手册上请顾梓为书院作记,将书院描绘成世间最令人向往之地。他的招生手册别开生面,印刷得图文并茂,又有大儒手笔,以至于后来洛阳纸贵,世面上争相收藏,更不要说收到招生手册的士子们,人人以此为荣。
铁慈收到信时颇为惊叹,她只是有次和容溥闲聊,无意中说起过招生手册这东西,没想到容溥记住了,还举一反三,搞出了大乾版高级招生手册。就凭这招生手册,今年跃鲤书院不仅求学者如云,且邀请到了许多往日里深居简出的大儒和各类人才,正好填充了洗去萧家势力后书院的教师和管事空缺。
也因此书院宿舍住不下,最近正在扩建,容溥还向海右当地富绅们征集善款,并设置了相关的优待政策,比如捐款多少可以参观书院一次,捐款多少可以允许一名优秀子弟入学等等,日常书院也会每月开放一次,富户收费参观,百姓免费。但容溥规定了上限,绝不让某一两家独占鳌头,以免当初书院被豪强世家把持的旧况重演。
不过也有一家例外,容溥说有一家匿名豪商捐了一大笔银子,却什么要求都没提,院监表示是不是先查清楚了再接收善款,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容溥在信中和铁慈说,他觉得没必要细查,太女觉得呢?
铁慈觉得这句“太女觉得呢”就很灵性,说人话就是阴阳怪气。
不就是猜到是慕容翊捐的,在那装吗。
但是阴阳怪气归阴阳怪气,钱他绝对不会说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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