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拈住枪尖,拇指与食指搭成圆,正好穿过一束灿烈的日光,显得那指腹近乎透明。
人们的目光下意识盯住了那只手,呼吸也屏住了。
下一刻那细长如玉手指一撅一折,非常轻巧随意的姿势,咯嘣一声微响,枪头像细木棍儿一样断成两截,手指一弹,那半截枪头便咻地飞了出去。
和慕容翊甩掉的刀尖飞往同一个方向,官道之上,人群之前。
两声轻响,刀尖和枪头越过舞者之群,落在了跑在最前面的百姓脚前。
人们目光下意识转过去。
人群里有人道:“那不过是迎接贵客的祭礼所用的木质武器,何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咦?”
一阵喀嚓微响,落地的刀尖和枪头上,忽然出现了裂缝,裂缝闪电般扩大,簌簌落下一些碎片来,那是一层木头碎片,而碎片落下之后,刀尖和枪头之上,都冷光一闪,露出锋锐的尖端来。
那些看起来像是庆典所用的木刀木枪之类的东西,却原来只是外头一层木头壳子,里头都是利刃!
最前面一批百姓已经看见,人们惊异看过来。
却忽然有人仿佛站立不稳,向前冲去,靴尖抬起,就要在似乎无意之间,将那刀尖枪尖踢开。
一旦踢到路边沟渠,人群一涌,也就没人看见了。
然而最前头马上,全身盔甲的将领掠来,用的竟然是金瓜重锤,双锤在地面狠狠一击,轰然一声闷响,地面震动,烟尘四起,身子倾斜的人固然没能准确地踢在想踢的地方,身子一歪倒地,那一对刀尖枪头,也生生隔着距离被震起,在半空中,所有人眼前飞了个圈,人们下意识抬头,都看见了那犹自掉落的木壳和日光下闪烁的寒冷的刃尖。
这些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百姓们此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张大了嘴巴。
原来庆典真的不是庆典,其中暗藏杀人刃。
而大乾皇储亲自当众出手,捏碎枪尖,用无声的展示,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耳光。
然而这还没完。
刀尖碎在所有人眼前,化为冷雪落下的那一刻,刚才还在笑着跳舞的慕容翊冷冷道:“杀。”
他对面的人还在失神,乍然听闻这一句,只觉得浑身汗毛瞬间炸起,一声不吭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忽觉有异,而百姓惊呼已经炸起。
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腹部忽然穿出一只血淋淋的手,那手虽然沾满了血,但依旧修长漂亮,如玉如琢。
但他已经没有可能再去欣赏这么一只从自己要害处穿出的手,生机一瞬间便从穿身的洞中呼啸而出。
慕容翊手一甩,如甩刀一般,那人偌大的尸首便在空中翻滚而过,狠狠砸在身后冲过来的人身上。
而慕容翊的身形已经如青烟一般游走在人群中,抬手一指点在迎面一人的咽喉上,飞起的腿踢飞了一杆冷枪,枪尖贯穿偷袭的人的咽喉的时候,他身形滴溜溜一转,手中寒光闪过,身边人群便如扇形倒下,胸前都多了一道从左至右横贯的恐怖血口。而他的肘尖毫无烟火气地抬起,击碎后脑的声音如破瓜。
眨眼间他杀七人,无人活命。
而他杀人时,那只血淋淋的手总是轻描淡写地一抹,等人杀完,手上的血也已经在死人身上擦干净了。
铁慈的手并没有收回,掀起车帘,认真看慕容翊杀人,她当然见过慕容翊出手,但他很懒,能不打就不打,能快点打完就快点打完,见得并不多。但相处久了,铁慈也能感觉到他的武功很是驳杂,大开大合有之,阴险厉刻有之,更多的是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手段,务实、冷酷、像苍山上永远不化的雪。
只有真正经历过长期的杀戮和血腥打磨的人,才能有的冷和狠。
铁慈心中泛起微微的怜惜,连掀帘的手都忘记收回。
这样的杀戮场景发生在车驾左右,别人当然都不如他杀人狠辣迅捷,但是没人出手留情,那些舞者的尸首落在尘埃里,车轮附近,军马蹄下,一朵朵血花递次开放在燕南微微燥热的空气中,却让原本有些骚动的气氛慢慢沉静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杀人,敢杀人,都是很有威慑力的。
在这一瞬间,燕南百姓,燕南官员,忽然都明白了“天威”二字的意义。
忽然就隐约明白了皇储的意思——她想要安定的燕南,愿意为了民生安稳花费时间和精力徐徐图之,但是如果燕南自己不安分,她也是不怕杀人的。
无论如何,她是皇储,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她不愿内战,却不怕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