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皇太女是个狠人啊。”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微微带点厌弃的语气,淡淡道:“她素来喜欢摆出光明仁慈模样,博些贤德名声,其实骨子里阴险毒辣得很。”
老人笑道:“你这话就说错了。她离阴险毒辣还差得远。我说她狠,更多我觉得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此话怎讲。”另一个有点嘶哑,听起来有点怯怯,却又令人觉得阴冷不安的声音忽然接了口。。
“燕南王府早就是燕南的主人,游氏父子更在燕南经营日久,名声不错,又成功地让燕南百姓对朝廷抱有很大敌意,皇太女想要和平地收燕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觉得她这事做的并不聪明。”先前那个年轻的声音道,“百姓厌恶,就该怀柔,博取民心,她这样一上来就血腥以慑,这是生怕燕南百姓不离心吗?”
老人似乎摇了摇头,“你要懂一个道理。喜欢你的怎样都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也不是一点温柔态度,小恩小惠就能忽然喜欢你的。你还要明白,百姓如草,需要阳光雨露,上位者的争夺其实他们并不关心,上位者的威慑则会让他们思考,如何保全自己,谁是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人,等他们学会思考之后,上位者的恩惠就能发挥作用。”
两个年轻人都没说话,似乎还没想明白。
“今日这一场真真假假的刺驾,其实并没指望杀了皇太女,反而是想诱使皇太女反应过度,在舞者动手之前就先杀了舞者,从而激起民愤,让自己立于大义之地。但皇太女先是当众破局,打了百姓的脸,再悍然杀光所有刺客,让百姓看到朝廷收燕南的决心,绝不惮于流血,最后那番话最是厉害,是实实在在地攻心之计,在百姓面前把上位者的面具撕开,让百姓看见其间的寒冷和无情,看清楚被上位者利用的下场,就是这样,肌骨成尘,而家小无托。”
“也许这些死士曾经得到了厚待家小的承诺。”
“得到又怎样呢?毕竟又不能出来自辨。百姓看见的只是死得如此凄惨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老人笑了起来,“生生逼着游氏父子吃个哑巴亏。”
“但游氏父子掌控燕南,总能很快找到机会挽回民心的。”
“是的,但是短期之内,百姓会清醒一点。有时候就需要一段时间就够了。另外,游氏父子能想法子挽回民心,皇太女就不会继续使出手段来拉拢或者分裂民心吗?”
“您是说,这事儿还没完?”
“当然,昆州城还没进呢,在皇太女出昆州城之前,斗争在昆州,在整个燕南,永不停止。”
有人长吁了一口气,“若是这昆州能永远留住皇太女,咱们倒也省事。”
“是你,或者说你们,不是我。”老者平静地答。
三人陷入了沉默。
虽然同行,却未必同路,不过是当前有共同目标罢了。有的人想法很简单,不过是报仇而已;有的人想要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有的人却想着更久远的未来和更辉煌的大业。
对话沉默了一会,那个怯怯而阴冷的声音道:“辽东这位世子,公然为皇太女马前卒,真是毫无顾忌啊。”
另一个年轻人道:“辽东王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不闻不问的?就不怕将来辽东的基业都被转手送了出去?”
老人呵呵地笑:“无妨,无妨,人世间的情爱,尤其是大人物之间的情爱,做不得数的。”
“哦?您忘记五色原发生的事了吗?”
“那又如何。上位者之间的感情,横亘太多的利益、算计、背景和人心,如果再扯上国土和疆域,那就更是一团乱麻,看似稳固,其实随时岌岌可危。如果不那么危……”老人的声音微微拖长,“那我们不就正在种草生根嘛。”
这话一出,几人便都安静下来,隐约有人似乎在哧哧冷笑,声音仿佛发自齿缝,又像一条蛇在幽深的林中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