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皇太女下的令,燕南这些官儿,不忿皇太女,又自称心系百姓,为何还会执行朝廷令旨如此不遗余力?该当义正辞严抗旨才对。
说到底,不过是上头官儿们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拿他们无辜百姓当枪。
百姓们看着那一地殷殷血迹,瞬间心灰意冷。
前方车驾里,帘子掀开,隐约一人轻声道:“孤行走天下,自海右至永平至西戎至燕南,不敢说陋室庶馐,克己自苦,向来也不会比别人多占了一分去。戊舍六人间住得,西戎沙漠草屋住得,永平大营臭气熏天的帐篷也住得。倒也不至于到了燕南,反而要行宫才能睡得着。”
官道上人群陷入了沉默。
多少都知道慈心传,燕南这边虽然不许刊印,茶馆酒楼也不许说书,但谁没个三姑六姨往来亲戚,皇太女那些书院军营的经历,可没听说过仗势欺人拿乔做派。
帘子后那人又道:“行宫,谁建的谁住去。不敢住,就还之于民。”
百姓哗然一声,这算是明白打脸燕南百官了,都纷纷回头看,数千人齐齐回头,官道之上宛如层波叠浪,露出躲在后头脸色各异的燕南百官来。
然后便有人笑一声,当先出来是个儒生,彬彬有礼一揖,毫不犹豫走开。
书生文人走了一大半。
然后是百姓,呼啦一群一大片,没那么斯文讲理,走老远了回头呸一声。
最后是城内商贾富绅,也是和官府联系最紧密的那一帮,不敢说什么,神色尴尬,却也悄没声地溜了。
谷东宫那位侍讲望着百姓散去如兵败山倒,捋着胡须笑眯眯。
深感佩服。
之前皇太女一路疾行,却在黔州境内行路缓慢,不急不忙,还留下了萧雪崖的大军专程处理黔州武备,不惜大动干戈地换将黔州,问罪黔州文官系统,所谓“未动燕南,先治黔州”。
当时他觉得这是皇太女为自己扫清后路,是无奈之举,但此举利弊皆在,未免给了燕南更多的辗转腾挪余地,也给了燕南更多的搅风搅雨的机会,只怕会平生事端。
到头来事端是有,却也没阻拦得住皇太女,精心准备今日这一场,想要将太女拦在昆州城外,倒反手给太女将了一军。
老先生把大棒柱着当拐杖,笑吟吟看着游氏父子袒露于散去的人群之后,正整束衣冠带着燕南百官上前来。
人群如流水分开两边,万纪忽然上前几步,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且莫离去,不如跟随殿下入城,稍后说不定还有好戏看。”
游筠站定脚步,这下连他都怔了怔。
在城门的安排也就这样了,既然已经被逼得出面迎接,那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事端。
那所谓的好戏是什么?
是皇太女的嘲讽?还是?
但无论如何,好不容易驱散了人群,为什么还要把人聚拢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游筠回身向一个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人悄然返身离去。
百姓被叫停,也十分诧异,但是有热闹可看总是好的,当下散开跟在皇太女仪仗两边,之前忙着堵路,还没能好好看看太女仪仗的威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