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逃一边还在骂,忽然骂声都停住,街道上一片安静。
车帘被左右分开,携手出来一对人。
所有看见站在车辕上两人的人心中,瞬间都掠过“神仙眷侣”四字。
一般的风神韶秀,一般的玉树临风,气质却迥然不同,一人如秋日暖阳明朗温醇,一人如月下琼花瑰姿艳逸,白衣少年看人时眼眸清澈又温暖,让人没来由心生亲近,黑衣男子笑吟吟的眼眸底却藏着丝丝冷意,冰河之底暗流涌动,叫人不敢多看。
对于美丽的人或者物,人们总有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包容之心,骂声停了下来,便没再起,无数女子开始往前挤,想要多看一眼来自盛都的美男子们,便是这马车上这一对人其中必有一个是女的,但最起码车驾旁边的那些世家子弟,也一个个气度不凡啊。
更多的人却疑惑地打量两人,到底谁是那皇太女?哪一个看着也不像女子啊。
游卫南回身,看见铁慈,目光微微一定,用扇子遮住脸,语气悠长地道:“果然是那位啊……”
四宜园谈知府寿辰初见,就觉得那少年骨秀神清,风姿高华,忍不住要撩拨一二,后来到处寻觅而不得,还曾心生憾意。
如今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他眼底波光流转,不知是喜是憾。
只是这眼光刚刚多落一会儿,那面无表情的黑衣美人目光便转了过来,双方目光一对,游卫南下意识脖子一缩。
只觉得背上寒毛一瞬间竖得老高。
这位真是杀气和醋意齐飞啊。
铁慈站在车辕上,笑吟吟对着四方拱了拱手,语气平和冲淡:“在下铁慈,见过诸位燕南父老。”
众人仰头看着衣袂飞动如神仙中人的皇太女,目眩神迷,很多人下意识地跪下去参见,跪下去的人又被人翻着白眼。
铁慈站在高处,对此一笑置之,目光流转,笑道:“久闻燕南民风自由舒展,信奉自如之道。男女之间,不受中原礼教大防限制,两情相悦,发乎自然,男婚女嫁,相得便成。孤对此欣慕久矣。”
她一指人群之后,道:“想必那便是一对有情小儿女。”
众人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是一对男女,正在大街上携手而行。
在燕南,不算什么稀奇的事,燕南百姓也觉得中原礼教迂腐,限制太多,如今听得皇太女直言羡慕,心中都不免生出骄傲之意,脸上便带了微笑。
铁慈道:“孤既欣慕燕南自如民风,自然也心向往之,如今入境随俗,也想和身边人,做一对可在大庭广众下快乐相伴,坦然携手的爱侣。如此方不负一番好年华,不是吗?”
百姓们听得频频点头。确实啊,咱们这儿多好,敢爱敢恨,盛都来的最尊贵的人儿,和咱们学一学,不也是一桩佳话吗?
那些出面斥责铁慈的儒生,微微皱眉,心想皇太女好快的反应,自己等人说她有伤风化,她就拿燕南民风说事,把自己的不当言行,说成效仿燕南自由之风。三言两语,既开脱了自己,又拉近了与百姓的距离。
有人怒声道:“殿下休得胡言乱语,燕南百姓之间两情相悦,和殿下不顾身份公然与人狎昵,在南巡途中因争风吃醋惹出命案,怎可相提并论!”
他话还没说完,铁慈已经指住他,道:“掌嘴。”
立即便有护卫策马而出,从人群中将人拎出来,啪啪啪啪便是正反几个耳光,打得那人晕头转向,若不是给护卫拎着,就要扑倒在地。
人群哗然,有人奔上前怒吼:“殿下,我等读得圣贤书,便能问得天下事。殿下如此侮辱斯文,不怕为天下所指吗!”
铁慈立在马车前,冷然道:“既然读的是圣贤书,自称是斯文人,那么请问斯文人,哪本圣贤书教你信口雌黄,不敬朝廷,侮辱皇储,诽谤栽赃?”
不等这些人回答,她一指身边慕容翊,坦然道:“这是孤的爱侣,孤的父皇母妃也见过的。孤和他相识于去年出京历练时,先是在滋阳,遇上了当地官府和辽东王子勾结,私炼渊铁大案……”
她将自己和慕容翊相识相遇的经历,简单地提了提,略去许多敏感点,着重说了两人如何经历风浪,破除陷阱,如何从先相互坑害到相互救命,如何一路从滋阳走到青阳,如何结伴山中逃难,如何从县衙走到书院,再从书院走到萧家地盘,又是如何渡海而至永平,一路娓娓道来,波谲云诡,道阻且长。
她中气绵长,声音不高,却传遍长街,说话不疾不徐,口齿清晰,皇太女自幼功课极多,其中“言声”也是要专门学习锻炼语气语调节奏的,毕竟临朝帝王,体气尊严,要体现在各个方面,因此百姓们听她长篇大论的说话,不仅不觉得啰嗦厌烦,反而觉得听来十分舒服,哪怕说得枯燥,也愿意听下去,更不要说这内容甚是精彩,虽然不像酒楼上说书人说得那样抑扬顿挫,但流畅如水,让人如沐春风。
车驾之前,游筠转身看向车辕上那一对人,神色有点复杂古怪。
他身边游卫南挑着眉毛,拉长调子道:“乖乖,这是坦承于天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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