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溥也便一笑,一手托着包子盘子,一手托着一张帕子等着。
铁慈又夹一个包子,转身给了萧雪崖,“再敬远客。”
萧雪崖一怔,要起身,但内心总有点抗拒,却又不知为何抗拒,只这一犹豫,包子已经到了面前。
铁慈一手拿过伺候的学生送上来的帕子,看了看萧雪崖一脸懵,便笑了,抬手帮萧雪崖把帕子系在了脖子上,笑道:“油煎包里都是油,一口咬下会溅开,为免把衣服弄脏,最好先系个围兜。”
萧雪崖整个人都僵硬了。
皇帝侧着身,双手揽过他的脖子,她的下颌几乎靠近了他的唇,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浅浅地扑在他脖颈上。
微带药气和甜香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那一处的肌肤忽然变得灼热,火线一样从脖颈延伸到脚底,浑身上下似乎都轰然一声被燃着,连指尖都微微发颤,却又抬不起。
铁慈此时却有些尴尬。
并不是因为有点亲近的距离,她一向拿萧雪崖当重臣、大将、哥们看待,从未有过儿女之私的想法,也正是因此,她对于萧雪崖便毫无顾忌地展现出一份亲热来,毕竟这位镇守燕南,手握大军,却又性情古怪,待她若即若离,当皇帝的,少不得要笼络一二。
她只是手伤一直没好,做不了什么精细动作,给萧雪崖戴围兜是一时好玩,也是故意的,毕竟看高岭之花吃瘪害羞也是她的恶趣味,只是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能力,以至于系不上去,倒像她一直在抱着萧雪崖一般。
开个玩笑如果变成皇帝调戏臣下,就不大好了。
她急中生智,干脆不系了,将围兜边角塞在萧雪崖衣领里。
这一来手指便触及萧雪崖脖颈肌肤,萧雪崖顿时又炸了毛,只觉得脖颈上的手指肌肤细腻滑润如凉玉,一拂而过。
他此刻浑身的感官好像都集中在了脖颈之处,整个人僵硬得连阿扣都看了他一眼。
萍踪看过来,忽然扑哧一笑。
就觉得吧,雪山高崖一样的人,忽然戴上这么个玩意,直挺挺坐那里,怪滑稽的。
景绪左右手各一个包子,目不斜视,心里却颇快意。
大奉皇帝那小子欺负得他惨,现在被撬墙角了吧?
容溥忽然起身,很自然地绕过来,笑道:“这种系法可不行,转眼就掉了。”顺手将围兜拉下,塞到了萧雪崖手中,道:“陛下给都督示范过了,都督或者自己系,或者就挡在胸前便可。”
萧雪崖有点僵硬地接过围兜,没说话。
铁慈歉意地对他一笑,专心吃包子。
萧雪崖没系围兜,也没吃包子,看了一眼她有点变形的手指。
之后喝粥便喝得无滋无味。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碟子里被容溥布了许多菜,主人家非常热情,善尽地主之谊,就不需要皇帝陛下亲自动手了。
不过布的菜,猪蹄啊鸭掌啊,都是需要偏头大啃的那种,也是出身贵胄的萧都督萧大帅从来不吃的那些玩意。
萧雪崖只好继续喝粥。
容溥一边给铁慈布菜一边问,“怎么饿成这样?”
“也不是饿,是一路上没机会吃一顿好饭。像这样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吃。”萍踪嘴里鼓鼓囊囊地道,“一直就是追上,打架,再追上,打架,这个循环。”
“在盛都附廓县,那群骑着怪车的长得像豹子一样的家伙,眼看就要追上我们,我去引开了他们,借着周边大山地形把他们绕迷了路,然后其中一辆车我给踢进了水里。”
“还有一些我给他们引到山沟里去了,陛下一路出京,消息传得飞快,我们怕伤及无辜,都尽量往偏僻处行,偶尔穿过山村小城,就有宫主的手下接应,后来这事儿连山间猎户都知晓了,主动给我们提供陷阱和路线,其中有一处山沟,远远看来就是一处平地,长着矮树,其实那矮树是底下千年巨树的树冠,那里就是个当地人人皆知的巨大陷阱,寻常人过不得,我自然不在话下,我一路蹿过去,看着如履平地,那些车子也跟着,然后全部栽到了沟里,那个爆炸真是惊天动地,差点起了山火。”
“说起来那些骑士也是真强悍,无论是掉到水里还是山沟里,都毫发无伤。掉在水里的会自动浮起来,掉在山沟里没有断手断腿,也不怕火烧,他们身上穿着的那东西真是强大,要是我们的战士能一人一套,那真是,啧啧……”
“萍踪和对方战士打过一架。”铁慈道,“没能胜。”
“那也没输。”萍踪不服气。
“是谁昨天还说腿疼来着?”
“那不是对方身上那古里古怪的盔甲,碰着了腿就一麻。要不然我早就把他轰沟里了。”
铁慈对容溥萧雪崖解释,“对方有很奇怪的战甲,有的战甲全身防御还能放伤人的光,有的战甲十分贴身,看上去就像肌肉,穿上之后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且接触之后令人发麻,萍踪和其中一个战士对了七腿,要不是这一阵一阵的麻,本该能赢的。”
容溥和萧雪崖对视一眼,各自暗暗心惊。
听铁慈口气,这只是对方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普通士兵就能和萍踪对战不落下风?
对方还有无可抗拒的利器,可追踪万里的飞行物,老远能要人性命的光,各种奇怪而强大的武器,甚至连对自身的防护都做到了极致。
这对方若来个千军万马,大乾怎么打?
两人都抬头看了看远处,那里停着一排黑色的飞行器,不靠近,也不离开。
萍踪吃完一抹嘴道:“我们其实在接近海右时,已经将那群追着我们的黑骑士解决得七七八八了,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动手,但一直跟着我们,陛下说,对方是在等援军,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铁慈放下碗,一笑,“正巧,朕也有此意。你们准备好了吗?”
容溥道:“最后一批紧急调拨的物资,昨日刚从中州运来。”
“用量、位置、路线,都计算过吗?”
“算术院院长带领最优秀的教授算了好几次,确认无误。”
“学生们都疏散了?”
“都不肯走,不过我们之前有专门充作仓库的地下溶洞,将人都迁至那里。”
“地下溶洞位置何在?是否会……”
容溥忍不住道:“陛下,这些琐碎事,臣虽不才,但也一定会安排好,您还是抓紧时间先休息一会吧。”
铁慈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阿扣困得脑袋一点一点,不青早已在屋顶上鼾声震天。
身边有道十分有存在感的目光,她转头,萧雪崖却在此时飞快转过头去。
铁慈自以为自己理解了萧都督的别扭,恍然道:“都督一路赶路,一定很累了,还烦请院安排一二……”
话音未落,远处一道旗花直上青天。
铁慈抬头,吃完就地休息的人们一骨碌爬起,还没坐直身体,手已经抓住了武器。
这种应激状态,看得萧雪崖心中一抽。
这是长期处于紧急作战状态中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她就是这样一路过来的……
一个皇帝,不留在皇宫,不留在自己的国都,宁愿亲身千里奔赴,要将危机解决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