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傅司年已经拍掉了炽热的香灰,手背上隐隐烫出红色的痕迹,他没管,盯着落嘉膝盖下的蒲团。

蒲团其实并不够厚,跪久了膝盖肯定会疼,他用另一只手把落嘉从地上拉起来,“起来,爷爷不会怪你的。”

落嘉整个人都快要被他提溜起来了,也懒得跟傅司年计较,便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在遗像面前鞠躬,片刻后,转过身,对傅司年说:“我给爷爷上完香就走了。”

傅司年想,他真的是来上香的,都不带正眼看他一眼。

他拉住落嘉:“你再等会,等爷爷遗体火化了,开了火化证明以后,我还有事情跟你说。”

落嘉狐疑地看着他。

傅司年说:“你去座位上坐会,有人跟你说话你不要理,或者站在家属席旁边陪我也行,这里不会有人多说一句的。”

“那我去座位上等你。”

落嘉找了一个角落坐着,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以及已经越过他的父亲,直接站在家属席首位的傅司年。

他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指摘的地方,彬彬有礼,优雅体面,还有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坚韧,宛然已经挑起了傅家的大梁。

爷爷应该可以放心了。

等所有的宾客吊唁祭奠完以后,傅司年走下家属席,拉着落嘉,轻声说:“要送爷爷去火化了。”

落嘉没有挣扎,任由傅司年一路拉着,努力把傅司年想象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刚刚失去了家人,应该施予怜悯和同情。

他感觉到傅司年的手比往常还要凉,仿佛在贴着一块冰,而且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地颤抖,刚刚嘴角的那一点悲伤也是假装,其实他心里可能很难受。

在火化结束以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说里面是傅老先生烧不掉的指甲和牙齿,递给傅司年。

傅司年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接着才伸手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落嘉拍拍傅司年的后背,低声说:“节哀。”

傅司年笑了笑,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谢谢。”

谢谢你陪我,谢谢你愿意安慰我一句,只有一句也好。

落嘉:“不用谢,我在努力把你想象成陌生人。”

傅司年的笑容僵了两秒钟,怔愣片刻,“什么?”

落嘉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是听懂了的,傅司年。”

听得懂,我内心的芥蒂和恨意依然无法消除,看到你仍旧心底生寒和浑身厌恶,那个雪夜里的寂寞和寒冷仍然萦绕着我。

只有将你当作一个陌生人,宁愿把友善和怜悯分给一个陌生人,才能忍下那一口气,不至于在爷爷面前闹得太难堪。因为我也希望爷爷一路走好。

傅司年想拉住落嘉,落嘉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平静地说:“好了,你刚刚说有事情要找我?是离婚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落嘉疏离冷淡的态度,傅司年只感觉好像有几根尖钉刺进心脏,搅动几番,折磨着他。

他极力忽略空落落的指尖,喉咙上下滚动几下,眼神死死地盯着落嘉,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落嘉:“彼此。”

心里又是一阵闷痛,然而他并不想惹得许落嘉生气,只好深呼吸几口气,悉数将不悦与悲伤吞咽下去,面上一片麻木:

“不要吵架了,走吧,我们去见律师。”

落嘉跟在他身后,门外还围着一大群傅家子弟,看到傅司年出去,自觉地让了一条路。傅司年已然习惯上位者的姿态,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朝着殡仪馆的会客厅走去,那里有律师和公证员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