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姜简觉得唐尹把他和钟洵送到这个世界, 帮他们恢复记忆, 是有求于他们。可他连自己的记忆都备份好保存在这里,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在未雨绸缪。
往更坏的情况想, 仿佛是交代后事。
“先看吧。”钟洵抿唇道。
他虽然的确曾幻想和姜简在浪漫的夜空下,看一整夜电影, 但总归不是现在。
两人很快找到倍速切换的方式, 画面开始飞快地动了起来。
大多数孩子真正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也就是开始记事的时间都不算特别早, 唐尹也是如此。他们跳过了他优秀的童年和学生时代, 在他随父母移民至海外、开始在异国求学时恢复了正常速度。
“认知神经科学。”姜简看到在生物学科颇有天赋的唐尹最终决定自己未来深造的专业方向时, 轻轻念了出声, “果然。”
由于节目里的经历, 他对唐尹的选择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从时间上看, 彼时年轻的唐尹似乎身处在脑科学起步初期,而他的研究也停留在了解人脑的结构和功能层面,比他在这里开发出记忆屏蔽系统所要掌握的知识初级得多。
唐尹按部就班的研究生活,被父母的意外身亡所打破。
夫妻二人正值发展开拓期的事业戛然而止,相反巨额的债务也落在了他身上,而政策对族裔之间的厚此薄彼更让这个年轻人的求学之路变得雪上加霜。他申请了助学金,加入了几个教授的项目,同时又要在学业和导师剥削之余,昏天黑地接兼职补贴家用。
Faizal实验室的邀请正是这个时候发到了他的手上。
宽裕的实验经费和研究补助令他心动,他在春假买了机票决定去实地考察,如果情况真的如邀请中所说,他非常愿意在毕业后选择这里。
他拎着箱子下了飞机,走向来接他的人。
那人身着白大褂,金发碧眼,摘下鸭舌帽颇为绅士地与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Faizal。”
姜简见钟洵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蹙眉:“是他?”
钟洵点点头。
是那个发现了透明嫩芽又把它培养成参天大树的男人,他对那醇厚富有磁性的声音无比熟悉,他在夜色里在自家花园和植物们自言自语时就是这般语调。
“您好,费泽尔先生。”唐尹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实验室的大老板居然会亲自来接他。
名为费泽尔的男人目光诚恳,惜才的态度不似作伪,他能猜到唐尹在他导师最新发表的论文中负责了哪一部分,连他博士毕业论文的方向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和自己沉默苛责的导师不同,费泽尔先生更像是慈父一般。失去双亲的唐尹沦陷在实验室优渥的待遇和许久未体味的关爱中。
Faizal实验室是少有的跨学科实验室,除了大学的经费赞助,和不少企业的合作支撑着实验室的运作。
唐尹如鱼得水,从费泽尔先生的得力助手做起,逐步还清了债务,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研究者。
费泽尔与他亦师亦友,他们无话不谈,他总是能在费泽尔身上感到亲切和共鸣,虽说研究方向不同,费泽尔也总是能给他的脑实验课题带来启发。
不过,这个宛如伯伯一般的先生远比他的年龄看上去更苍老。唐尹因他的知遇之恩,便自觉承担起了实验室的琐事,希望能为他分担一点,不要老得那么快。
然而事与愿违,即使费泽尔当了实验室的甩手掌柜,他也一天比一天苍老,称病缺席组会的时间也愈发多了起来。
尽管如此,他还依旧在给Faizal实验室疯狂招人,有很多人的面试唐尹都没参与,他只知道唐尹大约是对后辈的质量感到不满,一个都没有录用。
后来有一段时间,唐尹的实验陷入瓶颈,无论是理论上的问题,还是现实中的问题都很难解决。而同时他心爱的女友也不告而别,他整日陷入焦灼和躁郁,险些染上不该染的瘾。
他不想带着愁容去见老先生,想着等自己这段时间走出瓶颈再去探望,谁知一等就等来了费泽尔病重的消息。
他匆匆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跑到费泽尔先生家里,却看见他一个人靠在小花园里的躺椅上,怡然自得地望着空旷的地方。
“唐,你能看见这棵树吗?”他问。
唐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分明只有一些土渣,费泽尔的目光却好像有一个固定的落点。他如实地回答:“那里没有树。”
“你也相信存在先于意识的,对吗?”费泽尔淡淡笑了一下。
“如果您问的是我的研究范式,那么确实是的。我的世界观 我对物质和意识关系的认知决定了我的研究方法和我的研究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