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02包厢。”周宪提醒心不在焉的沈虞,“别走过了。”
沈虞顿住脚步。
“开门。”周宪道。
沈虞红唇抿成一条线,抬手握在包厢的金属手柄上,用力下压,木门被推开。
满室灯光大亮,酒店昂贵的琉璃灯从屋顶倾泻而下,落在中间的大圆桌上,桌中心的花朵娇艳欲滴,现场布置无一不透露出精致。
圆桌错落坐了一圈人,和沈虞面面相觑,各个脸色不一,异彩纷呈。
沈虞来得匆忙,穿着最普通的工作服,几天没怎么休息好,化了一天的妆已掩饰不住神色的疲惫——
至少和坐在沈光耀身侧,身着高定,妆容发型都一丝不苟的沈弯弯对比起来,沈虞像是个误入豪门的小工蚁。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沈光耀,看见沈虞,他脸上迸发出惊喜,甚至站起身来:“小虞,你来了?”
韩雅也极快地做好了表情管理,她朝陈家一家人看了看,转头便朝沈虞笑得温婉:“小虞啊,累坏了吧?快快快,过来坐。”
“弯弯,快快快,给你妹妹让位置。”
沈弯弯还呆愣在原地,在接收到韩雅的眼神提示后,脸色僵了僵,连忙反应过来,就要给沈虞挪出了位置。
沈虞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家人做戏。
“不用了。”周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虞坐我身边就可以。”
可笑的是。
今天这场饭局的主位到现在还空悬着,显而易见,那是留给周宪的。
周宪进门,朝主位旁边的沈光耀笑了笑,“劳烦沈总给小虞让个座?”
就在陈家人以为沈光耀会不假辞色时,他却干笑两声,站起身:“只要小虞喜欢,想坐哪就坐哪儿。”
父亲给女儿让座,这放在哪都是一副荒诞的情景,却切实地发生在沈家的饭桌上。
沈虞挑了下眉,并不感到奇怪。
沈光耀向来能屈能伸。
但不得不说,借着周宪东风为虎作伥的感觉,倍儿爽。
沈虞抬步,挺胸跟着周宪,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沈光耀刚刚的位置。
这样一来,韩雅和沈弯弯全都要往下挪个位置。
沈弯弯到底年纪轻些,再得体的妆容也挡不住眼中的不悦,气愤地和韩雅使眼色。
韩雅笑容也开始挂不住,但这里到底没有她说话的份,只能忍气吞声地冲沈弯弯摇头。
沈虞跟着周宪顺利落座,通过介绍,得知了一旁陈家人的身份。
按照座位就知道,这里咖位最大的是周宪,陈家次之,论家世,都比沈家要强些。
而这场饭局的意味嘛…沈虞想起打扮得像个公主的沈弯弯,心中有了数。
沈家能和陈家联姻,对沈弯弯来说,确实是一次不可多得机会。
正沉思着,一道炽热的目光从另一侧传来,沈虞回视过去,对上男人有些轻佻的视线,黏黏糊糊的。
她蹙眉。
这是哪来的丑男人。
其实陈和泽不算丑,五官甚至称得上英俊,只是气质虚浮油腻,硬生生拉低了整体。
察觉到她的目光,陈和泽嘴角扯起兴味的笑,他举起酒杯遥遥示意:“这还是第一次见沈小姐。”
从今晚入席开始,这位陈家少爷就一直对和沈家联姻的事兴致缺缺。沈弯弯全身瘦得没几两肉,长相寡淡无味,陈和泽提不起一点兴趣。
但没想到,沈光耀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勾魂摄魄。
陈和泽说完,席间安静了几秒。
沈虞淡瞥一眼已经快要维持不住笑容的韩雅母女,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笑:“不知道陈先生说的是哪位沈小姐?”
被明晃晃打脸的沈弯弯脸色已经极其难看,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而陈和泽被她笑得骨头酥了半边,“还能有谁?这正经的沈小姐不就一位。”
沈虞懒洋洋抿了口水,“陈先生是不是忘了,我姐姐也姓沈。”
“这些年,弯弯陪在光耀身边的时间长些。”韩雅突然站起身,替沈光耀斟酒,轻声细语的:“改姓也是为了感谢光耀的养育之恩,虽不如小虞和光耀的血缘之亲,但也和光耀父女相称。”
这话明着退却,暗里却是提醒陈家,嘲讽沈虞这亲生女儿和沈光耀的关系还不如沈弯弯亲近。
沈光耀一听,也觉愧疚,他拍拍韩雅的手背,“我知道。”
“弯弯是个好孩子。”他到底不敢和沈虞发难,只能提醒陈和泽:“也是我的女儿。”
沈虞托腮,扯扯唇,无声冷笑。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陈母连忙佯装训斥儿子:“说的什么混账话。”又连忙扭头,笑着和韩雅道:“弯弯这孩子在我看来是极好的,性子温顺,与和泽极为相配。”
陈和泽听得一阵烦,没好气地扭过头。
一餐饭吃得了无乐趣,多是沈光耀和韩雅在努力调动气氛,陈家父母跟着附和几句。
周宪作为沈光耀专门请来撑场的,过来都算赏脸,连话都懒得插。
散场时已近九点。
沈光耀几次三番想找沈虞单独谈谈,都被沈虞冷漠的眼神逼退。他尴尬地朝周宪看看,后者惫懒地掀起眼皮,“沈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窥得沈虞眼中的不耐,沈光耀苦笑,“我只是想让小虞回家,这在外面看着就吃了不少苦。”
不远处,韩雅母女手挽手站着,脸上强颜欢笑,眼中却藏着浓重的戒备和排斥。
一周的疲惫达到顶峰。
沈虞闭眸,实在懒得听沈光耀虚与委蛇,“你少说两句,我能多活几年。”
沈光耀表情一僵,尴尬地冲周宪笑笑:“让你见笑话了。”
“那小虞还麻烦周先生…”
沈虞忍无可忍:“我舅舅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不停被下面子,沈光耀脸上的笑意已经挂不住,沉下了脸。
“好了。”周宪打断沈虞,“冷静一点。”
沈虞偏头,压抑住胸腔的哑火。
周宪朝沈光耀点头,“我先送小虞回家。”
-
酒过三巡,一顿饭吃了几个小时。
蒋胜送走郑成,喊了身边的副手过来,吩咐:“小王,扶着温总。”
温折松了松领带,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冲过来的下属摇头,“不用。”
小王站在原地,面上担忧,“温总,您想不想吐?我扶您去洗手间?”
温折蹙眉,“不需要。”
“别逞强。”蒋胜道:“你今晚喝太多了。”
温折喝酒上脸,皮肤又白,这使得他的脸色如上了层妆般昳丽。他依旧是摇头,“不。”
性子就死倔。
蒋胜无奈:“那你自己起来走。”
温折扶着椅子站起来,明明醉了,走起来却很稳,从后头看根本不像醉酒的人。
蒋胜一路跟着,生怕人栽跟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电梯。
他语重心长地念叨:“我说你温折就是自讨苦吃。”
温折扭头,黑黝黝的眸子瞥他一眼,因为醉酒,他说话很慢,吐字还是清晰的:“老狐狸,我还没和你算账。”
蒋胜气得一噎,“你喊我什么?”
温折眼睛轻轻一转,睨他:“你今天喊她来做什么?”“都是公司的人,我喊她过来又怎么了?”
温折:“不许。”
蒋胜:“我说你这小子…”话说一半,他面色一顿,“你和那实习生什么关系?这么一而再再二三地护着。”
“什么关系?”温折又拿起手机看了眼,低眸嗤嗤笑着:“连老蒋你都看出来了?”
蒋胜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关系,我不是在问你吗?”
但温折没理,仍兀自说着,到此时才真正显出些醉态,红着眼睛,“这个没良心的。”
蒋胜:“啊?”
温折靠着电梯壁,呢喃自语:“骗子。”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东西?”蒋胜凝神听好几遍都没听清,几乎就差把耳朵凑过去了。
结果刚凑过去,就听温折问:“老蒋,你做过舔狗吗。”
蒋胜年纪大了,平时也不网上冲浪,一听舔狗便怒了:“你骂谁狗呢?”
“……”
温折偏头,懒得再理他。蒋胜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