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书记办公室前,就见一个老头戴着厚帽子,穿着棉大衣,正弯着腰在门前扫雪,胡杨一见,就问:“老大爷,这里人呢?怎么没人?”
那老头抬头看他们:“同学们你们找谁?”
其它同学心急,便不耐烦:“我们找你们党委书记!”
老头:“什么事?”
胡杨无奈,这种事当然不能和一个打扫卫生老头提:“没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走吧!”
大家也都很失望,转头就要走。
林望舒本来也要跟着走,不过刚走了两步,发现不对。
那老头虽然看着朴素,但那双踩在雪地里的鞋也是牛皮的,这好像不是一个扫地老头啊!
她忙跑回去:“老大爷,你认识党委书记吧?”
那老头拄着沾了雪的扫帚:“认识。”
林望舒试探着道:“那你——”
老头笑道:“我就是,同学们,你们这是有什么事?”
他这一说,所有的同学全都呆了呆,觉得自己犯傻了!
不过也就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把这老头围住了,七嘴八舌地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家其实也不怕,校长怎么了,党委书记怎么了,反正都是人。
最后,林望舒道:“韩书记,我是北京城土生土长的,我们大杂院里,大家住房条件都一般,有些人家三代十几口人住一间房,也有人拿石棉瓦自行车棚改造成房子来住,也是全家都挤着,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基础条件不行,谁也别笑话谁,人逼急了,谁也不能有那讲究。现在他们是住了宿舍,可他们一个宿舍没人不同意,大家都这情况,他们要影响,也是互相影响,没妨碍别人,堂堂北大,兼容并蓄,为什么不能去体谅几个大龄已婚学生的难处?”
“他们现在都被逼着写了检查,颜面扫地,北大学子,因为住房条件问题,就被逼到了这份上,没有了学子的体面,也没有了作为人的体面。”
老头原来还笑呵呵的,听到这话,脸色凝重起来:“我现在过去看看。”
大家一听,看来有戏,当即拥簇着老头,一起过去保卫组。
到了保卫组,那边还有不少同学正在写检查,检查不过关又要求重写,保卫组的更是颐指气使的,拍着桌子训斥。
那保卫组一看到老头,便笑道:“韩书记,你看看,昨晚上我们突然袭击,抓了这么多,这群学生,败坏——”
老头面无表情:“检查呢,都拿来,我看看。”
旁边几个刚写了检查的,简直羞耻难当,脸都通红,大家全都低着头,不敢看人。
保卫组将那一沓的检查递过去,老头却是连看都没看。
直接从兜里拿出来火柴,咔嚓一声点燃。
保卫组看到这情景,惊呆了:“韩,韩书记——”
旁边几个正写检查的,也是看呆了。
老头大怒,呵斥道:“这是糟蹋我们的学子,这是自己给自己学校抹黑!以后这种事,谁也不许干!”
老头的声音震天响,简直把旁边枯树上的雪都震下来了。
这件事到底是被压下来了,名单也没有往系里通报,不过这么一折腾,大家自然是再也不敢了,丢人现眼的羞耻刻到了骨子里,谁愿意尊严被人那么践踏。
陈六芽原本雄心勃勃要在学生会大干一场,经此一事,直接退了,打算潜心读书,向林望舒看齐。
而这个时候,中美关系向好,成为了大热点大事件,据说领导人问美方,能不能接受中国五千名留学生,美方欣喜表示,我们可以接受十万名。
于是在这个初暖乍寒的初春时候,北大学子从国门打开的那一道缝隙里往外看,却发现,原来一直以为受苦受难的西方世界,那个他们需要去拯救的资本主义世界,已经发展到让自己望尘莫及。
十年的荒废,被拉开了这么大的差距,月份牌上撕下的日历仿佛是被倾轧过的青春年华,大食堂墙上滴嗒嗒响的钟表仿佛催命鞭在逼着大家往前冲。
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开始拼命学英语了,英语广播跟我学成为了热门,新华书店里的英语磁带被抢售一空。
也有英语不好的,找林望舒请教,大家都知道她公公的背景,也都知道她爱人的英语是什么水准的。
她便倾囊相授,将自己所能得到的一些视听资料借给他们。
当然更有一些,知道她爱人在美国的,趁机请教起美国的大学联系方式。
这个时候,国家相对封闭,北大图书馆没有这些信息,去北海的北京图书馆查,查到的都是那些大学多年前的招生简章,而且中国和国外的专业名称翻译大家也都不在行,信息很不顺畅,为大家进一步的行动带来困难。
林望舒便想着去电信局给陆殿卿打一个电话,让他留意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再说,她其实也有些想他了,想听听他在国外的见闻。
谁知道,这天上完课,她刚要出去,就被一个穿着中山装的找上了,对方一脸客气恭维:“我们是济北橡胶产品制造厂的,这次过来,本来是想看望陆同志,谁知道陆同志还没回来,便说顺道来看看你。”
林望舒惊讶,旁边的几个同学也都诧异,面面相觑。
她们没遇到过这种事。
那中山装拎着一个盒子,道:“我们远道而来,这是我们带来的当地特产,你尝尝,你尝尝,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林望舒猛地明白过来,忙道:“你好,同志,我们也不熟,心意我领了,不过东西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