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不准他就是在我叫小二替我将嫁衣送回闻人府时盯上我的,之后伪装成导游和我接触,进而一步步消除我的戒心,又趁我酒后进行引诱性问话,意图让我承认我和世子之死有关,甚至把勾结杀手杀害世子的罪名安到我头上……

绝不可以!

虽然被栽赃陷害为凶手,然后通过自己的推理找出真凶、洗白自己也是名侦探生涯中必不可少的有趣调剂,可是现在的我最重要的目标是解开闻人家重生的诅咒,没时间耗在这种还属于宅斗范畴的不正常案件上。

大脑经过高速运转,已摆脱了刚才的不适,重新恢复理智清醒。我抬起头来,敏锐的目光射到他脸上,穿透虚伪的善意,直看入他心中:“是谁要你找闻人婉?”

他环臂倚在窗边,嘴边挂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你说过要替我办一个案子,无论是杀人还是寻人都可以,怎么,现在是要翻脸不认帐了么?还是说,闻人婉于你有极特殊的关系,你不敢说了?”

我叫他的话刺得呼吸一滞,气势顿时落下了一筹。不过他的话也提醒了我,自打听到了三姐的名字我就有些紧张过度,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在意。三姐人已经死了,如果平国公坚持要查,我大可以把他们指回闻人府。家里有大哥主持,到时候只消把三姐的棺椁换套新的,就说三姐是在婚礼时被人掳走害死,弃尸回闻人家即可。反正以闻人家的身份,也没人敢开棺验尸。

而我,只是无辜惨死的新娘子的四弟,和平国公府再无其他关系。

想通了这点,我就定下心来,淡定地答道:“我只是奇怪,既然你要找的是平国公府的世子妃,为何既不去平国公府也不去闻人府打听她的下落,而要来问我?”

他向我这边伸出手来,阳光透过薄纸将那影子拉长,直伸到我身上:“我若去问平国公府,现下只能知道世子妃失踪的消息,你方才既然答应了要替我寻人,那现在也该实践承诺……”

说话之间,那只手已落到我头上,不知怎么弄的,我头上盘得好好的头发就都落了下去,披散到背后。他撩起头发抬到我面前,嘴唇几乎就贴在我头皮上,轻声说道:“告诉我,你就是平国公世子妃,闻人婉。”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却有种惑人神智的力量。我几乎就要顺着他的话认下来了,幸亏侦探一般要开这种抵挡精神攻击的挂,还是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硬是把即将出口的肯定回答咽了下去,坚定地说出了:“我不是。”

这句话一说出来,要再说后头的话就容易得多了,不等他再诱供,我已不加停顿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受雇于谁?你这两天故意接近我是有什么目的?我三姐前日才嫁入平国公府,怎么会失踪?这件事闻人家尚且没有消息递出,你一个外人怎会知道这么多,还把我指认成三姐?”

恶人先告状……不,先下手为强还是很管用的,他现在就不再给我用精神攻击,而是略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不是闻人婉?你说你是她妹妹……前天世子妃失踪,你昨天早上却那样进城,又特地给闻人家送了嫁衣和凤冠,还假称要离京远游……原来如此,你姐姐已是和人私奔了,你只是在这里故布疑阵,混淆调查方向而已!”

他双目亮若星辰,一手扣着我后脑往上抬,低头对我自以为邪魅地笑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四小姐还是五小姐?我想想……听说四小姐性情直率、喜恶分明,五小姐却是清冷孤僻,极少出门会客……你身材稚弱,倒不似传闻中四小姐那般玲珑有致,那就当是五小姐闻人姝了?”

我说过我是闻人婉的妹妹了吗?闻人家除了女儿之外,也生了儿子的!虽说没有女儿那么有用,也不至于让人忽略得如此彻底吧?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五指用力一收,将那只手抓起来推到一旁,倒退两步与他隔开一段安全距离才说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自说自话,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胡乱猜疑。首先我是男的,其次三姐的事我并不清楚,也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你又是什么人,这两天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我三姐若失踪了,也该由平国公府负责,轮不到你这样套问我!”

“你是男人?”这回轮到他倒退两步,皱着眉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可你那天换下来的衣物,分明都是女子的贴身衣物……”他的目光下移,直盯着我胸口。我都怕心口叫他盯出个窟窿来,连忙将手臂护到胸前,却又见他双眉一轩,微带笑意地偏过了目光:“何必如此羞涩,我无意……”

他脑补什么了?我实在不敢让他再胡思乱想下去,狠了狠心,松开腰带,抓着衣襟往两侧一扯,露出了比彩电还纯平的胸膛。

他目光顿时牢牢粘到了我胸骨上,看了良久才转开脸,倒退两步坐回桌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眉头紧锁,仿佛思考着什么。

经过这么尴尬的事,我也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拢好衣襟便向门口走去。正要开门,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醇厚的声音:“你其实是代你三姐嫁入平国公府,新婚之夜刺杀世子后逃出城去。转天你换了衣裳,又假作无关之人回到城内,再离开京师避祸……可你为何又要回京,还要把衣服送回闻人府?我实在想不明白这点。”

胡说!我愤然回身,却见姓肖的已负手站在面前,向我微微一笑:“当然以上只是猜测。依我这两天所见,你倒不像爱杀人的人;而且世子妃与世子在婚前便已私订终身,应当也不会叫弟弟杀害自己的丈夫。你也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不会去报官,只是想求一个真相。与此相对,你不是想找个保镖护送你离开京城么?只要你告诉我实情,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护送你一路。”

他威胁利诱,死死抓着大姐夫的死不放,难道他也是我的同行,是个侦探?在大姐夫死后,平国公府就雇了这么个人调查真相,而我为了不知是四姐还是五姐对大姐不利的消息回城,恰好就撞到了这人眼前……

罢了,大姐的安全才是闻人家头一桩大事。若叫那杀手得了手,就算我真到了四川,这辈子的工夫也是要白费的。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道:“我为何要相信你?就凭你别有用心地接触了我两天,还是凭你对我的威胁?你若真有诚意……”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从我袖中掏出他中午给我的那块牌子:“我的诚意你已接下了,而我却连你的真名实姓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诚意?”

他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地责问我?就好像我知道他叫什么似的!

“我叫闻人湛,是闻人家第四子。既然你说你有诚意,那就告诉我你的真名,还有职业。”

他抿了抿嘴,神色无奈中带着几丝宠溺之意:“我对你这样的小孩子还不至于撒谎。我本名便叫做肖竹,小月肖,竹子的竹。我在京师有些产业,手下也有些人打理,绝非官府之人。我打听闻人府的事,只为自己好奇罢了,并不打算借此对府上不利——贵府几位千金名收京城,可府中除了那几位千金的才德,其他人事竟一丝也不曾外传,犹如世外之地,怎能不叫人生出探究之心?”

难怪我暗示他去找闻人家打听三姐的事,他连理都不理,恐怕以前也派人调查过我们家,一直没查到有用的东西,所以这回抓住我就不放手了。我用指甲在门上刻下他的名字,仰头望向他,不答反问:“你方才说可以替我找个导游带我离京?”

他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答道:“你要去何处?我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正好也借机游玩一趟。”

其实我比较想要个职业导游。

不过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怕是很难拒绝。就是眼下他同意不跟去,以后换身衣服换个名字到我身边,我也还是认不出来。倒不如就答应下来,反正我一个失恃无宠的庶子,闻人家的事根本也什么都不知道,不必担心漏出什么重要信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