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确实也只认得肖竹一个人,楚家所有的人都是在他介绍之下才见过,而且远远说不上认识的。
我细看了刚才跳出来的那年轻人两眼,忽然觉着也有点眼熟。嗯,怎么看着和肖竹有点像呢,尤其是腰间那块玉佩,虽然看得不大清楚,可是形状和大小确实比较像他前两天戴的那块……
我还在认真思考着他的来历,身边的肖竹忽然向后撤了两步:“方才四……是这位公子把在下错认作了肖阁主,才将在下带至此处,肖阁主不可误会。”
什么?他不是肖竹?那他刚才说认得我……哎哟,不会是昨天吃饭时见了一面,人家记性好认得我,就当我也记性好认得他,才搭了那么一句话吧?我这是丢了多大的人啊!
我羞愧得五官都皱起来了,脸上一阵阵发烫,抬起袖子连头带脸地遮了起来,真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肩膀忽然被人揽住,一声轻叹便响起在我耳边:“是肖某误会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是哪一派的高足?”
那个叫我认错了半天的人淡然答道:“江湖散人,不堪入肖阁主之目。既然阁主与闻人公子已重逢,我这个外人便不多留了。”
他要走了?我把人活活认错,还拉过来查案——虽然他不怎么配合,临走总要问出个真名来,顺便道个歉才行!我连忙把袖子放下,看着他挺拔凌厉的背影叫道:“这位大侠,不知你怎么称呼?刚才我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要不一会儿请你吃顿饭做补偿吧?”
肖竹按在我肩头的手顿时重了几分,却也顺着我的话问道:“阁下相貌不凡、气度渊冲,不知肖某可有幸相识?若蒙不弃,肖某愿备薄酒一杯,聊表敬慕之情,顺便也为湛儿方才失礼之处致歉。”
那人回首看了我一眼,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却觉着他似乎对我有几分嘲讽之意。那目光很快移开,落到了肖竹身上,又审视了一阵才道:“我只是应毓贤山庄英雄帖而来,为一观楚大公子与凌女侠婚礼,并无与人结交之意,怕是要辜负肖阁主厚爱了。”
他转过头去,脚下浑不着力,像被风吹起的一片树叶一般转眼消失在花园之中。这人轻功的确够高的,简直达到了吊威亚的高度,起落之间无迹可寻。我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特效!”
肩头又是一紧,我这才觉出来自己几乎是叫肖竹揽在怀中,脚下都没怎么沾地,叫他拖着就往外走。那儿还一桩命案,还有人要杀楚庄主,怎么能就走呢?我连忙拉着他的手叫道:“有人要杀楚庄主,还杀了那个女人,你等我先验了尸……你等等!放下我,那是故意杀人案……”
也不知道肖竹是犯了什么病,沉着个脸拖着我就往外走,到后来竟点了我的哑穴,左转右转,走不多久就把我带到了听松院里。
到了屋里他还不解开我的穴道,反倒将我掼到床上教训起来:“我早先提醒你的你都不记得了?江湖上的人和你们家里不一样,这种内院之事又最忌讳旁人得知,你见着什么人就敢告诉人家楚家内帷之事,这是大损楚庄主的面子。咱们与他家又不熟,便是他看在我面上不怪你,心中定也要生出芥蒂。”
那是杀人案哪!我急得拉过他的手在上头写了那对男女说要趁着婚礼杀害楚家满门之事。写了没几笔,萧竹便拉开我的手,将指头紧握在掌中,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毓贤山庄千万家资、又占了汉中偌大的地方,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就算楚庄主再会做人,又托庇冲渊教下,想杀他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你信不信,接了英雄帖来这儿观礼的,十个当中少说有六个是盼着他们庄上出人命的?”
这帮人敢有一个遵纪守法的吗?我为这世道感到深沉的悲哀,无力地躺到床上,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无声说道:“先给我解穴。”
他俯身盯着我,眼皮往下一垂,不阴不阳地说道:“我给你解穴不难,但你要保证,解穴之后不得再提那桩事,更不得自己去查楚家私隐……”
“那你帮我查啊!”这么多天睡穴也不白点,他还没跟那儿提完条件,我就自己冲开了哑穴,冲着他勾勾手指:“附耳过来,咱们商量商量。我刚才那人带那人看现场时,他想拿化尸粉化了尸体,看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若是眼下还没人发现那具尸体,你不妨私下把这事报给楚庄主,然后请人扮成那女人,就说她还没死,已招出了他们的计划。到时候,那男的肯定会回来确定她的生死……”
“然后你能确定那男的就是你说的人么?”他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抓着我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与你相识数日,一向朝夕不离,今日却见你亲亲密密地拉着另一男子的手,叫他肖竹,你可知我当时心中做如何感想?”
他面色沉郁,身子渐渐压下来,鼻子几乎要杵到我脸上:“后来你看见我时,眼神如同看陌生人,反倒是对那人颇多亲近……你连我都不认得,怎能认得旁人?你说,你是单单不愿记得我,还是不管何人,都这样当面认不出人?”
他这么激动做什么,想当初我大哥叫我当成两个人这么久也没激动过啊。我其实也不是很心虚,但还是把头侧向一边,不再和他目光相接,低声答道:“我是有脸盲症,可我也没想自己解决这事,我不是一看见出了人命就先想到要找你吗?就是不小心认错人了而已。”
“不小心找错人?若你不小心找的正是凶手怎么办?那人武功这般高,你这点本事是他的对手么?他要杀你,比杀那女人也费不了多少事!说不定他就是杀了那女子之人,不杀你也只是看你傻得都不认人了……”
我哪傻了,我可是智商250的天才名侦探!气得我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爱说什么说什么,等我把这桩案子独力破了,也叫他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是傻子。
我把脸埋在被单里生气,肖竹竟也贴着我后背躺到了床上,还把胳膊搭在我腰上死死扣着,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生我的气了?我才该生气,你知道我方才看你在那人身边时心里有多紧张?他但有一丝恶意,你现在就不能躺在这了!那人身份来历连我都看不穿,你倒好……他若全无恶意,早该自承身份,不会令你误会多时。哼,也只有你这种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不知防备人罢了。”
他把别人说成那样,自己呢?今天要不是那个人说他是个阁主,我都不知道他干嘛的,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富二代呢!我隔着被单闷闷地问他:“我最该防的就是你,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不认识的人都知道的事,你还一直瞒着我呢。”
他似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声音顿了一顿,缓缓答道:“我那牧影阁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好,也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便不肯与我来往,所以想叫你先知道了我这个人,日后便即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至如旁人般误会……”
他絮叨许久,见我一直不理他,终于觉出自己态度不够端正,交待事实不够清楚,翻身凑到我面前,忧心忡忡地对着我说道:“旁的事倒不急着说,只是你当真认不出我来?咱们相处这么久,你怎么也不提一声,你认不得人?若早知道这点,我哪会放心你单独待着……”
脸上的床单叫他掀了开来,肖竹俊美端正的面容便映入了我眼中。其实就这么看着他时,五官面貌我都觉着能牢牢记住,可是闭上眼之后,那张脸便再无法从脑中组合起来,而且越想记起就越是模糊,简直就和张无忌练太极拳一样,记着记着就全忘了。
左眼皮上忽然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还微微有些湿润,那东西粘在我眼上不动不说,还往下微微按了一下。我觉着这触感不大对头,正要睁眼看看到底是什么,那东西忽然移开,换成了一只手按在我双眼上,唇间却忽然感到了一样柔软润泽的东西压了上来,轻轻碾磨了几下。
就算我是从PG级少女向侦探漫画里穿来的,也是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的——我当初也被一位女性被害人吻过。但是被男性亲吻嘴唇,这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吧?就算这篇文从宅斗变成了武侠,它不也应该是正常向,怎么会变成耽美向的?
我一把挥开肖竹,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手伸向他保持安全距离,拿袖子在嘴上蹭了几下,急急说道:“我真是男的,那天穿嫁衣是我大哥的主意,他说只有趁这个机会才能离开闻人家……我真不是贫乳少女,你找错人了!”
他也坐了起来,目光亮如探照灯,神气十足,唇色红润到令我不敢直视:“我早知道你不是女子,我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师父当初说的一样,走上潜规……咳,走上龙阳之路。可是那日追查平国公府疑案时,看到你坐在客栈之中,却如在世之外,万事皆不入目的模样,我就觉着……觉着这辈子,就算是交待了……”
我眼前忽然一花,再一眨眼,肖竹就已挪到了我身侧,把我伸在空中那只手拉了下来,另一只手已环住我后背轻拍:“我知道今日有些心急了,可是你这样糊涂,我怕你听了流言,以后就连说这话的机会也不会再给我。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起码在你长大之前……只望你记着我的心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