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院即是荣王所住芍药院。

他脚下习惯了踟蹰,心中却是十分雀跃,想了一会儿,换上外衫,大步往群玉院去了。

刚到群玉院墙下,便听到细乐声喧。和风送来暖乐,还有隐隐花香,顾轻侯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唇角不自觉的,真心实意地弯了一下。

他推开大门。只见院中遍植芍药,高丛矮丛,远处近处,皆开着层层叠叠碗口大的花朵,花丛中设有山石木亭,远处,有几个穿着绯红艳衫的舞女,正凑在一处,嬉笑着给对方额上点金花。

顾轻侯目光所至,花心深处,一个男子着清清淡淡的素衣,坐在热闹绚烂的芍药花中,正在低头调弄膝上的琴。

他走进院中,荣王抬起头瞧见他,微微一笑。此情此景,不禁让人的脚步轻轻一顿。

顾轻侯向四周望了望,没见那伴读。他看着荣王,道:“还有歌舞呢?”

荣王低着头忙碌,“只配了舞蹈,”他笑道:“听说你是坊间老手,一会请你品鉴。”

顾轻侯点点头,坊间老手,这话不虚,他担得起。

他坐在不远处的白石板上。荣王拍了拍手,将几个舞女叫了过来,那舞女并不怕荣王,一边与他说笑,一边各自找到站位。

两厢备好,荣王唇角含笑,微微侧着脸,手下轻轻一拨。

琴声轻扬,舞女广袖一撒,红衣翻飞。

舞女的面庞是那般明艳灿烂,绯红的衫子与艳红的流绦是那般夺目绚丽,铺天盖地开到极致的芍药是那般令人目眩神迷,可是,弹琴的人却是恬淡怡然的。四物相衬,刚刚好。

荣王两手或挑或拨,间或抬起眼,颤动的睫毛,温和的双目,像是清晨带着露水的芍药花瓣。舞女动作间向他抛个媚眼,他回以微笑。

其他的舞女见了,也纷纷在举袖间,回首时,旋转时,半真半假的,调笑着,向他抛来如丝的媚眼,甚至还有大胆的,擎着艳红的绦子,嬉笑着在他身边舞动,将那红绦轻滑过他绣着鹤纹的素衫。他笑得更开怀,目光从自己肩侧的红绦随舞女而去。眉目里带着春光,比铺天盖地的芍药更令人目眩神迷。

顾轻侯呆滞的望了一会儿,心中叹了一口气,叹服道:所谓淫王。

歌舞场面,顾轻侯自是见过。他的亲朋好友中,家养的舞女歌女衣不蔽体的也有。中午看歌舞,下午便将歌女舞女收了房的也有。甚至在歌舞场中当场带人离席的也有。却没有一个,让他觉着这般……这般……不堪?

顾轻侯歪着头,在脑中搜寻一阵,似乎只能找到这两个字。

说不上来。

场散之后,顾轻侯便准备离去。依如此情势,下午荣王要传场中女子侍寝也说不定。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都说荣王专爱男子,可方才情形,分明对女子也颇心喜……

未走多远,身后传来人唤他的声音。荣王将琴交与旁人,紧赶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佯怒笑道:“怎么如此无礼,听完就走?”

顾轻侯一愣,只好笑道:“王爷弹得太好,让我听得傻了,只想着回去好好回味。”

荣王噗的一声笑了,道:“怎么这般油嘴滑舌,”他又道:“不过我可当真的听了。”

他搓了搓手,“能得顾卿一句赞赏,洒家值了。”

顾轻侯听到洒家二字,也不禁笑。他道:“王爷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门外汉,王爷是真行家。”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荣王接了话茬,摇头道:“不,我是门外汉,你才是真行家。”

他是真心实意。

顾轻侯只是微笑。

再向前出了门,顾轻侯要回疏影院了。荣王恋恋不舍,忽然道:“那浩英院的梨花树快谢了,我们不如趁着春光,再去畅饮几杯?”

顾轻侯自然无可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