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吉祥没当回事,帮着扫了扫褥子,归拢了一下书稿,隐约的,听见外头说:“……郑二哇和万岁爷在玉熙宫……”
听见那个名字,廖吉祥还好奇来着,并没在意,直到斜刺里传过来一句:“……睡到一起了!”
“轻着,”老祖宗低声呵斥,是怕廖吉祥听见,可他已经听见了,蹑着脚,附耳到门边,“马三婢……中间给牵的线……”
“咔嚓”一声,是老祖宗把桌上的茶碗握住了,廖吉祥知道他,气极了要砸东西,惶然的,他等着那铿锵的一声,可老半天,外屋没动静,老祖宗是生生忍住了,怕惊动他。
“去,里屋看看,”老人小声说,“怎么这么静。”
廖吉祥来不及落泪,赶忙爬到床上,面朝里装作和衣睡下,几乎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倏忽,小宦官回去禀报:“爷爷,睡下了。”
老祖宗没说话,小宦官又嘀咕了两句才出去,廖吉祥瞪着眼睛等了好久,老祖宗也没进来,忽然,他明白了,老祖宗哪会信他睡呢,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就睡呢,老祖宗是怕自己难堪啊。
眼泪这就不争气地流出来了,他胡乱拿袖管去抹,想想进宫这些年,他从没哭过,老天爷像是给他铺了登天梯,一进来就被老祖宗挑中,一挑中就送去乾清宫当伴读,谁给过他一丁点气受呢,因着老祖宗,从没有。
可眼下,他却伤到骨头里了,被狠心的青梅竹马,被一时善念酿下的祸,他该去兴师问罪的,却捣着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这天的晚霞尤为红,西下的日光从云雾蔼蔼的缝隙里透出来,有耀目的金色,在这旖旎的金红中,廖吉祥和郑二哇在乾清宫前长长的台阶上相遇了。
他上去,郑二哇下来,那穷小子变样了,穿着一身崭新的绣金大红贴里,鬓发抿得干净油润,显得一张脸美玉无瑕般白,眸子含着秋水,纤长的眼角斜飞着,看人一眼,就要把人的魂儿勾走。
廖吉祥低下头,想跟他擦身而过,郑二哇偏叫他,颤颤地喊了一声:“哥!”
廖吉祥没答应。
“我就是个戏子,”郑二哇自轻自贱地说,“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出路。”
廖吉祥冷笑,他已经不是郑二哇了,万岁爷给他赐名“铣”,取“色泽明艳,如金石”的意思,一夜之间,他从打水扫地的小火者中声名鹊起。
“我不跟你抢,”郑铣抓住他的袖子,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在雉尾间当个伞扇长随就知足了,当初你不就是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