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等他说完,老头一阵激动,甩手把毛笔扔了,抢步扶起他,凝视他的面容,“舟车劳顿一路风霜,辛苦了吧,快歇息歇息。”

三公子深深一揖,老头拍了拍他的脸,吩咐仆人:“赶紧端雄黄水给公子洗尘。”拉着儿子的手朝后院走去,“你呀!升得太快,锋芒毕露遭人妒,你这么通透的人为何不谨言慎行?”

三公子行礼,“所言极是,谨遵教诲。”

老头长叹一声,“能全身而退就是祖宗保佑了,回来也好,你是嫡长子,等着荫袭侯爵,偌大的家产迟早是你的。”

三公子身形一顿,深深一礼。

所以——

当三公子施施然进了小院擦了脸漱了口躺到床上睡午觉时,整个文远侯府“轰”一下就炸了锅了。

侯府主母——续弦的柳氏一把抓住丫鬟的手,“老三回来了?他不当官了?”

丫鬟回答不了,不过没关系——

隔了半个府邸,正在噼里啪啦拨算盘的大公子回答了她,“不会又升了吧?从七品到五品他就花了两年,难道这回四品了?”

至于此问题嘛——

远在城外,大白天正搂着俩红小倌荡舟游春江的二公子回答了他,“嗤……像他这种升法,指不定得罪什么人了呢!让人踹了我可管不了,只要别让人把老家端了连累我们就行!呃……说真的,他回来干什么的?”

问得好!别人也很想知道啊,比如——

城西,某家宝局赌场里,四公子把牌九狠狠掼在桌上,气哼哼地回答了他,“还能干什么?他是嫡长子,官儿丢了,京城混不下去了,打道回府洗劫家产呗!”

于是乎——

洗劫家产!洗劫家产!洗劫家产啊!

此四字真言宛如唐朝长安城的暮鼓晨钟一般,太阳初升时分万鼓齐鸣,霎时间,阵阵轰鸣响彻乾坤,袅袅余音在天地间一个劲地回荡啊!

所以——

当家主母——一迭连声冲门外喊:“老四呢?老四呢?去!把他叫回来!”

大公子——手一滑,碎银子连蹦带跳撒了一地,床底下柜脚边……大公子找了根小棍,趴地上,够完这边够那边。

二公子——身子一侧歪,正好撞在小倌的肩膀上,“轰隆”一声,红小倌翩然入水,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另一个小倌抿着嘴咯咯直笑,幸灾乐祸地说:“古诗有云:春江水暖鸭先知。小哥,水暖吗?”

四公子——换了个台子,鼓着眼睛念经:“大!大!大!”荷官一开,一个“小”,四公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晦气!老三回来了我更晦气!”

傍晚时分,夕日欲颓,三公子站在窗前就着熹微的暮光翻阅卷宗,旁边雨墨行礼:“公子,赠礼都预备齐整了。”

“嗯。”

雨墨左右瞟瞟,笑嘻嘻地凑过去,“公子,府里可热闹了,以讹传讹,传得神乎其神的,刚才您还被升成了浙江巡抚,一转眼,这会儿您都已然经过三堂会审,蹲过大理寺监牢,被乱棍赶出京城了。”

三公子一愣,失笑,“是吗?”

掌灯之后,三公子领着几个小厮,抬着筐,一个院落一个院落送表礼。

先进了老爷书房,老头拉着儿子嘘寒问暖,这一通安慰啊,简而言之——那勾心斗角吃力不讨好的官儿咱不稀罕,咱是尊族,咱雍容华贵吃喝嫖赌地过一辈子!

三公子笑眯眯地点头。

转过回廊,碰到大公子,送了他一叠银票,笑说:“我为官两年的全部俸禄。”老大张口结舌,对着他的背影活生生行了一盏茶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