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初接过折扇凝目仔细端详,桌下,左手拇指时断时续地摩挲着右手掌心,刮得龙慕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龙慕直接提起大拇指掐了下去,蒋初不但不放手,反而擎着折扇靠过来,头挨头,注视着扇坠称赞:“油如凝脂,细润光滑,集天地之精华应运而生,知府大人眼光卓绝。”
“过奖过奖。”龙慕客气完略微偏了偏头,滑过耳垂,悄声耳语:“把自己的东西夸成这样,你脸……”“皮真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听蒋初不紧不慢地高声接口:“……真是温润和煦。”
龙慕一呆,与座众人纷纷笑着附和,“温润,确实温润。”“田黄冻石乃田黄石中圣品,文房之宝,知府大人雅人啊,哈哈……”
龙慕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只得欠身谦虚两句,手底下抓着蒋初的四根手指狠狠扭了一把。
蒋初往椅背上一靠,微笑。
龙慕龇牙一笑,“蒋大人,可以开席了吗?”
“谨遵大人之命。”蒋初起身,端起酒杯,朗声说了几句感谢之语,众人纷纷起身,寒暄着一饮而尽。
蒋初坐下,左手伸过来,还没碰到袍袖,一个物件突然塞进了手心,蒋初挑眉,低头一瞧,莞尔,捏着田黄玉牌塞进龙慕袖子里,夹了一筷子韭菜,藉由布菜之际靠过来轻声呢喃:“不生气了好不好?”
龙慕悄悄一脚跺在他脚背上,算是回答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繁文缛节彻底施行了一遍,蒋初坐着接受众人恭贺,左手却掩于袍袖之下在龙慕的膝盖上写:共进午餐。
转头看看龙慕的脸色——板得跟棺材盖一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从驿馆出来,蒋初对骆封倾身一揖,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骆大人,令尊交由在下给你捎来的家信。”
“哦?”惊愕至极,“家父?南直隶巡抚?”
“前次令尊进京向在下述职,至今仍逗留京城,交由在下带过来。”
旁边一众闲杂人等听得头皮直发麻,心说:好家伙,南直隶巡抚都要向他述职,他得多大来头啊!难道传闻不虚,吏部右侍郎之位真是给他留着的?
别人还好,龙慕激灵灵猛打寒战,心窝子冰凉冰凉的。想想刚才还跺了他一脚,龙慕一头倒在老御史身上。
老头诧异,“怎么了?”
“没怎么,只不过我快上西天了!”
那边厢,骆封接过信,见确实是父亲的笔迹,深深一揖,“多谢蒋大人。”
“不必多礼。”
蒋启鸿朝龙慕看来,龙慕立马一改颓态,挺直腰身毕恭毕敬一揖到地。
蒋初缓步踱过来,还没说话,龙慕先开口:“蒋大人,时日不早了,诸位大人事务繁忙,如无差遣,可否就此别过?”
于是乎,他一走,其他人全跟着呼呼啦啦走光了,骆封见孔瑜久久不肯动身,猜测他要跟蒋初叙旧,怎奈家信在手,着实心心念念,向蒋初行礼揖让,上轿而去。
孔瑜过来拍拍蒋初的肩膀,笑说:“还饿着吧,走吧,请你喝酒,叙叙旧。”
两人进了刘氏酒家,离文昌阁不远,对面而坐。先从湖州多年变迁聊起,唏嘘感叹一回;话锋一转,开始畅忆儿时习武时光,嬉笑玩闹一回;九拐十八弯,说起了各自的近况。
孔瑜问:“启鸿,你年近而立,为何还不成家?”
蒋启鸿倚着窗台欣赏对街文昌阁的粉墙黛瓦,低下头笑了笑,“我是龙王爷的女婿。”
孔瑜一愣,哈哈大笑,“你还惦记着这个?上哪儿去给你找龙王爷的女儿?”
“慢慢访查,总能找到的,扬州河道纵横湖泊交错,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
“那你就一条河一道沟挖去吧,要是人手不够,我借给你。”
“一言为定,等我借人的时候,你可不能推辞。”
孔瑜明晃晃白了他一眼,“放心吧放心吧,我连铁锹簸箕都借给你。”
“好,挖出莲藕荸荠,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