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官学”里的老师首先是官员(最起码也是落第举子),其次才是老师。
本朝律法极为严厉,尤其是针对不尊师者,严到什么程度?比如说:如果学生写匿名信恶意诽谤老师,一旦查实,您猜这些学生将受到怎样的处罚?
您先扶墙站稳了,最好是躺下。
处罚是——凌迟,枭首示众,抄没家产,全家发配到烟瘴之地。
您没看错,就是“凌迟”,一刀一刀活剐了,严到至极的惩罚,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
于是乎,我们的蒋三公子——是本届恩科万千考生货真价实的恩师!
御史大人路过乔晨身边,停下脚步行礼,笑问:“乔生别来无恙?”
乔晨慌忙一揖到地,“御史大人在上,请受小生一拜。”拜完,抬起头来,陡然惊得魂飞天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我们的御史大人笑了起来。
拉着乔晨进教室,门外众多儒生面面相觑,一个个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头名秀才就是不一样啊!直接就被吏部大员另眼相看了。
透过打开的窗户,再瞧乔大秀才,哆哆嗦嗦双腿直打架,腰杆一软,“砰”,一头跪倒在地,吏部大员斜倚书桌,持折扇慢条斯理地轻敲膝盖。
过了一会儿,乔晨两股战战,豆大的冷汗吧嗒吧嗒往下掉。
蒋启鸿持折扇一挑他的下巴,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乔晨赶紧点头如捣蒜。
得!前后都没半盏茶的工夫,御史大人向祭酒大人躬身行礼,上车扬长而去。
他前脚刚走,乔晨后脚就请假跟了出来。
马车一路驶往长江,下得车来,放眼望去,高高江堤之上,猎猎江风之中,龙慕领着俩老头举目眺望辽阔的天际,一副有今生没来世的德行。
左边——
师爷觑着眼睛遥望漫无边际的船队,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浙江首户果然名不虚传啊!扬州城春秋两季收获的粮食不吃不喝全攒下来都凑不齐二十万石啊!瞧瞧人家,短短几天,神不知鬼不觉二十万石都把长江铺满了。
右边——
管家眯着眼睛偷瞧龙慕那并不拢的腿伸不直的腰,心里简直欲哭无泪:苍天啊!夫人啊!咱家……咱家公子……卖身求荣,就为了这几船粮食啊!
再瞧中间,我们的扬州知府龙大人——
瞪着眼睛盯着那斗大的“蒋”字,心中感慨万千:这种一出手二十万石的豪门大户,特别是有世袭爵位的尊族贵胄,搁哪个省不是地方一霸啊?特别是这豪族里居然还有多人身居朝廷要职,上至巡抚下到知县谁敢不把他家当祖宗供着?稍不如人家的意,好嘛,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啊……得亏扬州城没有啊!得亏扬州城有钱的是盐商啊,商人是下九流啊!
“体仁……”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仨人齐刷刷地转过身来。
龙慕扯出个笑容,一揖到地,“御史大人……”
蒋初站着没动,眼睛笑眯眯的。
龙慕从江堤上跳下来,慌得老头赶紧扶了他一把。龙慕走到跟前,又是一礼,呵呵讪笑,“不如你借我五十万两银子吧,省得我绞尽脑汁去搜刮盘剥了。”
蒋启鸿展颜一笑,持折扇拍拍他的脖子,“体仁,当初你为何当官?”
废话!贪污腐败呗!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蒋启鸿点着头赞扬:“所以,忧来忧去,就为了搜刮自己夫君?”
“你胡说什么!”左右瞟瞟,没人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尽说些不着调的,这些粮食怎么办?”
蒋启鸿挽着龙慕的手走向马车,温声问:“昨天半夜没睡,还疼不疼?”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