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林空鱼一眼,屈指轻轻一弹程思齐的极情剑,温声问程思齐道:“小祖宗,在凡间时,你的剑断了,碎了,你手中明明无剑,为什么还要折柳为锋,日日练剑?”
被一声宠溺温柔的低语哄到了,程思齐周身杀气渐褪,不假思索道:“这条路我还未走完,自然要练。”
无厌眉眼微弯,无声地笑起来。
对面的林空鱼却是一怔。
“你们有人支持我,有人阻拦我,也有人胁迫我。”
无厌淡笑道,“但无论如何,这条路都是我选的,我要走的。不是为了成仙成佛,也并非是为了苟延残喘。”
乌篷船不知不觉已飘到了江天一色的边缘,浩渺的云烟腾雾簇拥着这点檀色,浮沉清寂。
船舱内沉默。
林空鱼闭了闭眼,半晌才低低咳嗽出声,探出手指从袖内抽出一份古旧的帖子,放在身旁的座位上,“既然你意已决,那这封帖子便送给你。待到争仙路的那一日,这帖子便会为你占一次吉凶,牵一份因果。”
程思齐下意识看向那封平平无奇的旧帖,再一转眼,对面的木板上却已是空无一人。
无厌抬手拿过那封帖子,翻开一看,空无一字。
而在帖子模糊不清的旧黄封皮上,却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篆体墨字 证道帖。
“两位小哥儿坐稳了,起风了,浪急!”
船家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老头一头大汗,边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着,边朝船舱内吆喝了一声,丝毫未觉之前船舱内的异样,也根本没发现早就应该靠岸的乌篷船,直到此时,还在江心。
“谢船家。”
朝外应了声,无厌便以神识隔绝外界,将程思齐抱到了腿上,凝视着他那双澄明更胜水色的眼睛,轻轻笑了声:“都说世间最难,便是吾道不孤。不过我幸运,有少宗主陪我。”
多年未曾端详过无厌的眼,等到如今程思齐抬眸望进去,便才知其中情深,温如日光。
“那你得奖励我。”
在江流急湍的颠簸中慢慢扯开无厌袈裟的暗扣,程思齐的手深深探下去,眼尾晕开浅浅的湿红:“船上奖励一次,回去奖励一次,晚上在云顶峰的汤池里,再奖励一次……”
乌篷船摇摇晃晃,穿江而过。
随着朝阳的升起,江面上的浓雾渐渐散了,汗流浃背的船家终于望见了对岸的苍翠绿意。
顺流而下,靠岸而停。
船家边跳上码头绑绳索,边朝船舱里喊:“两位小哥,靠岸了!”
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船家纳罕地钻进船舱,却只看到了空荡荡一片,气息清冷阴湿,好似根本无人来过。
自那以后,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玄剑宗作为主峰的仙剑当初遗失在了星空之中,程思齐便从他处移来了一座直入云霄的剑峰。虽完全无法与仙剑相提并论,但这剑峰依然自有气势,稳稳地撑起了这片曾被摧毁的天地。
峰顶上,无厌搭了一方小院。
程思齐霸占了小院一大片地盘,辟了个练剑台,日日练剑不辍。便是前一天操劳了整整一夜,他也不曾懈怠。
晨起初阳生,紫气东来,这一片练剑台便会聚来无数暗紫色的云气,伴着万千霞光。玄剑宗的弟子们远远望来,便会看见这霞光紫气中有一道道凌厉剑气纵横而出,常有体悟。
谢昼作为程思齐唯一的弟子,如今玄剑宗的少宗主,偶尔也会到小院来,听程思齐教导。
在玄剑宗重开之时,程思齐随手收下的便宜弟子安业也曾来过,但无厌修为已然不同往日,一眼便看出了安业一身异化之气,便直接赏了他一掌,得了些劫界的情报。
有无厌和程思齐这两个极为年轻的大乘和化神镇着,玄剑宗便真如灰烬里的余火,慢慢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