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面色如常,微笑道:“颜中书,何妨说说你心目中的人选。”
颜真卿当仁不让,侃侃道:“那下官便直说了。按照我大唐的礼法,太子之位本该以长者居之。如今陛下诸皇子之中,以仪王李璲为长,按理说该无可争议以仪王为太子。然而,仪王的品行风评不佳,聃于享乐,恐难当大任。特别是如今的局面,即便叛乱可平,也需要有中兴之主在位,方可恢复大唐元气,故而下官认为仪王是不能胜任的。”
王源微笑道:“说的在理,继续说下去。”
颜真卿继续道:“先相国姚崇宋璟说过。治世立长,乱世立贤。下官以为甚是在理。当此乱局,新太子必须是贤明之人,将来能成为中兴大唐之主,此乃第一需要考虑的。然而,恕我说句大不敬之言,当今极为皇子恐都非贤者。或跋扈纨绔,或品行不端,或不明事理,在我看来,他们没有一个是合适的。”
王源和韦见素呆呆的看着颜真卿不语,看来这颜真卿是真的喝醉了,这等话也说的出来。这话确实已经是大大的不敬了,流传出去,这颜真卿便是掉脑袋的下场。
“颜中书,这话我当没听到。现在的问题是,新太子只能从那几人之中选择。就算他们都有缺点,咱们也只能从中选出一个来。你认为谁更合适呢?你觉得寿王如何?”王源沉声道。
颜真卿愕然道:“寿王?相国难道属意寿王么?”
王源笑道:“我只是问你他合不合适,寿王为人儒雅,饱读诗书,明理知事,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颜真卿头摇的像拨浪鼓,连声道:“我不同意你对寿王的评价,要问我的想法的话,皇子之中我第一个要排除的便是寿王。”
“哦?何出此言?寿王有何不妥之处?倒让你第一个便排除了他的可能?”王源不动声色的问道。
“相国说寿王饱读诗书我是同意的,但说他明理知事我却不敢苟同。饱读诗书不等于能明理知事,寿王也许读了一肚子书,但他却读歪了理。我和他虽接触不多,但几次接触便让下官对他大为失望。他不仅是不明理,而且肚子里还全是歪理。书读得多又如何?知书不达理便是无德无仁。未来大唐之主可以才能不足,甚至可以碌碌无为,但绝不能无德无仁。大乱之后不施仁德之政便难有中兴之望。再有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皇帝乱折腾,大唐便真的垮了。”颜真卿沉声道。
王源呵呵笑道:“原来寿王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人,但不知你怎知他全是歪理,无德无仁的?你们很熟么?”
颜真卿道:“我来成都四日,跟寿王便因为理念不合而数起争执。我倒不是因为和他争执而对他不满,而是在和他的争执之中发现寿王其实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之人。他饱读诗书原该眼界高远通情达理才是,然而我丝毫没看出他是这样的人。就拿那日我初抵成都和他争论之事便可知道,在他看来,大唐所有臣民都是犬马奴婢,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份当所为,不能有任何的愉矩之行。这一点我是极为不赞成的。一旦帝王对臣民没有半分的尊重,将他们视为奴婢犬马,不顾他们的感受,便将失去民心,惹来覆灭之灾。由此可见寿王读的书多反而不明其理,满肚子的歪理,不懂为尊重宽容之道,岂是合适的人选?”
韦见素道:“那日争执我也在场,颜中书刚才所言倒是不假。那日我也对寿王言行颇为不满。只不过我这个人性不喜与人争执,故而没有说话罢了。”
王源微笑不语,韦见素是怕自己怪他当天不出声为自己说话,所以趁机来辩解几句,这家伙倒是滑头的很。
“好吧,既然寿王也不合适,那剩下的皇子们呢?颖王李璬、永王李璘、丰王李珙,这三名王爷你认为谁更合适?”王源问道。
“颖王和前太子李亨交好,非合适之选。永王倒是有些才能,但他性格莽撞易怒,而且……而且宫中有些传言他的出身之事,纵然无法证实,但也绝不能让血统有疑之人继承皇位。丰王嘛,好高骛远,心比天高但才能不足。”
王源愕然道:“你这么一说岂非没一个合适?”
颜真卿叹道:“哎,要论将来执掌大唐,我确实都不看好他们。但目前情形之下,也只能矮子里拔长子,士兵里挑将军了。所有诸位皇子之中,丰王李珙稍稍好一些。虽然他好高骛远才能不足,但起码他态度积极,也没做什么荒唐事。特别是此次跟随相国出征,表现也还让人满意。今日北门赈济之时,他倒是说了几句震耳发聩的话。虽然那样的话说的过火,但起码比其他皇子不敢开口要好。”
王源忙问下午的时候李珙说了些什么,韦见素将午后北门赈济时李珙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王源听后倒也觉得惊讶。李珙那番话确实过火,难得他有这番勇气当众说出那些话来,倒也让人刮目相看。
兜兜转转半天,颜真卿还是点了李珙,王源和韦见素都甚是无语。特别是韦见素,本以为颜真卿有什么新的见解和人选,还正替他着急以为他不知道相国的心中的倾向,却原来大家想的都是一个人。
忽然间连韦见素都觉的这颜真卿是不是在耍心机,一本正经的分析了半天,才提出李珙合适的结论,似乎更不露痕迹些。比之自己刚才表态只要王源提出谁合适便支持谁的想法,这种行为似乎显得更为精明些。韦见素心中不禁感叹,原来大家都不是吃干饭的,看上去耿直的颜真卿,实际上也许是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